床的另一半空空荡荡,枕头孤零零的,薄被平铺着,掀开了一角。
像是无声邀请。
时知许抿了抿唇,停止自作多情的联想,她摘下眼镜,金属边框清脆相撞,转身朝对面卧室走去。
“站住。”
迈步的霎那间,程意的声音从卧室飘来,听上去幽幽的。
时知许听话地转身回望,面露不解。
程意无语地合上书,反手拽上被子,背躺了下来,撇嘴默念叨。
木头啊木头,真是木头。
没过多久,柔软的床弹了弹,灯光暗下。
“晚安。”时知许温柔的嗓音从耳边传来。
程意闭着眼,翘了翘唇,故作淡然地问:“听音乐吗?”
时知许吃过安眠药了,虽然偶尔还会午夜惊醒,但已经很晚了,程意该休息了。
她拒绝说:“不用,睡吧。”
程意猜到时知许该是吃过药了,没多强求,她点了一支助眠香薰。
躺回时,时知许从背后拥住了她。
让怀中人心安的姿势。
但程意挣脱了,她翻过身,和时知许面对面,主动揽过她的手,搭在腰上。
“睡吧。”程意闭上了眼。
“嗯。”眼前睡颜安静,鼻尖是好闻的香气,时知许莫名心安,她闭上了眼。
地面散落的月光悄然斜移,天光乍露,时知许难得安眠。
一晚上,程意睡得格外不老实,从床的一边,已经挪到了另一边。
时知许翻个身就会掉下去。
她看着缠绕在自己身上的人,心同样被缠绕着,温暖又酸楚。
这是她的念想啊。
直到眼眶看得酸涩,时知许才起身,她挪动腰间那条白皙细长的腿,扯过缩在床尾的被子,盖住熟睡中程意的腰肚。
全程小心翼翼。
她循着记忆,和厚重窗帘透出的天光,走出房间。
不知从哪儿冒出了金属箱子,时知许踢到了,箱体和瓷砖摩擦。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很快呼吸恢复均匀。
时知许松气,弯腰一看。
收拾一半的行李箱。
洗漱完,时知许系围裙,做早餐,其中就有程意钦点的绿豆沙,还有饺子。
锦什虾仁馅。
厨房有两个,内堂厨房靠近卧室,时知许选择了外堂的灶火。
较之以前不同的是,时知许身边架了支架,镜头对准料理动作,全程摄下。
灶火烈烈,新添的柴,被通红的旧柴烫灼,剥剥爆响,煨煮着绿豆沙。
时知许坐在窗边的餐台,围裙染了面粉,她煮了两颗饺子,对着东方燃起的瑰丽朝霞,慢慢吃了下去。
然后,她坐上了静等在院门的车。
“时总,医院已经预约好体检,全程保密。”
“嗯,辛苦”
.
日禾慈善,申城分部,一间临时开辟的采访间。
“采访的最后,想问问程律师慈善这么多年,又不怕风险,亲自带队志愿西非,有没有令您印象深刻的事情呢?”
记者笑着朝面前的一身简单的白短袖、蓝色牛仔裤的明艳女人,递去话筒。
官媒记者专业素养很高,如沐春风,采访到最后,程意面对镜头的不适,已然消散。
她接过话筒,沉吟片刻,说:“我遇到了一对同性恋人,还是女性,这在落后的西非格外离经叛道,她们很不容易,姐姐被断打腿,百般凌/辱,还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妹妹不放弃,推着轮椅,带姐姐到处躲避战火。”
记者显然提前做过功课,“是的置顶文章里的恋人对吗?我的同台记者有采访她们的计划,可惜西非太危险,领导没批准。”
程意笑了笑,不置可否。
战乱动荡,疾病饥馑,贫困愚昧……任何糟糕的事,都降临在那片土地上。
记者:“文章在网上引起了广泛关注,同情之余,有很多网友都十分羡慕姐姐。”
“是吗?”程意笑着回:“比起姐姐,我更羡慕妹妹。”
记者敏锐地嗅到争议点,“为什么?”
“羡慕妹妹能有这个机会,陪姐姐死生不离。”
记者没有打断,她能看出程意自刻正被情绪包围,不知是为那对恋人,还是真的感同身受。
沉默良久,程意轻声说:“她们很乐观,很幸福,我问她们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没能让她们动摇同甘共苦的决心,她们告诉我……”
“这里是西非,永远不考虑明天。”
在她们眼前,只有当下那份相通的爱,纯洁不渝。
采访结束,程意正摘麦。
自来熟的化妆师真心夸赞她皮肤好,说她和时教授一样,压根不用化妆,还真诚地问她们是不是有什么秘方。
上次时知许接受官媒采访,安排的化妆师也恰好是她。
程意笑着道谢,说:“我的秘方就是护肤运动,不过……”
“我太太啊,比较招恨,靠基因。”
采访间众人顿时停下收拾动作,起哄八卦了起来。
秀恩爱啊。
不知为什么,网上忽然变了风向,以往她们感情不合的证据,摇身一变,成了暗糖。
比如,时知许的公司名,和程意慈善会的名字。
尤其程氏危机爆出的协议婚合同,网友更是磕生磕死。
网上的时知许和程意如胶似漆,复合后的她们恩爱非常。
而时知许的提前退休,又被戏称不早朝的君王,程意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妃。
当事人表示很迷茫,她像吗?
再说,祸国殃民的哪里是妃子,明明是男凝的幌子。
在‘拜读’过评论区的强制爱情节后,程意对这波风向见怪不怪了。
互联网要能抓到风向,就不叫互联网了。
开心就好。
送别过制作团,程意刚回办公层,迎面两列彩条礼炮,炸开。
接着,一阵欢呼声,直冲天花板。
“祝老大生日快乐,和时教授百年好合!”
日禾年轻人居多,热情,会搞气氛。
程意吓了一跳,她捂着心口,恍然大悟。
今天是她身份证上的生日,不是真正的出生日,上学到闯律界,她隐瞒程氏二千金身份,生日被误认,索性将错就错。
真正的生日和至亲好友一起过,倒也清净。
没想到一错就是数年。
唱完生日歌,程意戴着女王生日帽,分切四层奶油蛋糕。
众人一个个从她手中领,还不忘送祝福。
每个人的生日祝福,总要连带时知许。
程意哭笑不得。
小武来了,现如今他在日禾的二把手梯队。
见到此番情景,小武表情诧异,想说什么。
他曾是时知许心腹,自然知道程意的生日是在元旦那天。
程意正婉拒众人递奶油蛋糕的好意,见状,轻轻摇了摇头,止住了他的话。
不能这么扫兴。
小武是来交接的,临近出任务,几天前妻子却查出身孕,头几个月最要注意,可日禾缺人,尤其能掌控队伍的领导人。
这也是为什么程意会破天荒接受媒体采访,需要宣传。
小武老婆体贴,可程意态度强硬,给小武包红包,让他安心陪老婆,她来接替队伍。
对接基本都是资料,小武递去资料的时候,问了一句时教授还好吗?
程意拍了拍他的肩,说:“好,我陪着她。”
这次任务很清闲,主要是支教,在一处风景秀丽的水乡,气候适宜,正适合时知许休养。
程意一边熟悉资料,一边听小武讲故事。
申城分部的年轻人好奇心重,硬要拉小武讲西非志愿的那段经历,捧的蛋糕都忘了吃。
“要说最神奇的,还得是那支国外志愿队,我的妈,我们走哪儿,那支队伍跟哪儿,跟我们抢活干一样,就冲在最前面,哪儿危险就去哪儿,我们只能打下手,抬伤员,建庇护所、搬物资……要不是那支队伍的神秘老大经常派人给我们送物资,还真怀疑是来砸场子的,啧啧,不过不得不说,人家的设备和人员,那叫一个专业。”
“有次转移,遇到了流匪,要我们派一个医生跟他们走,给他们头子治病,这穷凶极恶的,去一趟,哪能回得来啊,我们队伍的医生都是程姐好不容易请来的,更是队伍的核心,程姐摁下好几个人,说自己没什么后顾,当场就要挺身而出!”
小姑娘小伙子们哇了一声,看看爬到桌上的小武,又看看程意。
程意笑着叹气,翻过了一页纸。
“那支国外队伍也是倒霉,紧随其后,抓了个正着,我们危机解除,那支队伍的老大,和程姐一样有担当,自己站了出来,用当地语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跟流匪走了,程姐马上联系当地大使馆,据说人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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