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程榆流鼻血,得到了程家人兵荒马乱的关心。
而她幼年丧母,被他抛弃在山村,苟且数年,被时书眠接回后,得到的是常年的冷暴力。
第二次见面,程榆以将死之身,躺在荒废的疗养院,等着死亡或审判的终结。
时知许神情淡漠地站在门口,似在告诉他,恶果终将自食。
可程遥有句话说得对,死生事大。
时知许敛下眸,沉默了半响,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程榆阻止了正要寻医生的程遥,抵唇咳嗽一声,朝走来的人说:“急性白血病。”
似乎在等着冷嘲,可时知许没有应答。
他撸起袖子,露出陈年疤痕,是仅有六岁的时知许发狠咬下的。
当时的她目睹了整个勘探队被活埋,里面包括她的母亲,程榆留不得她。
可他还是将小女孩打昏,扔到了深山里,亲眼目睹她被人抱走,心存侥幸地逃了这么些年。
摘掉吸氧管,程榆轻轻挥了一下胳膊,说:“兮兮啊,我真的很后悔……”
关上门的瞬间,程榆的话飘了出来,程遥动作一顿,还是带上了门,彻底隔绝了声音。
—
隔壁房间,程川听完程遥的话,久久未语,这段时间,他肉眼可见地苍老,很多事情他始料未及,也无能无力。
“造孽啊。”
程遥也暗叹命运弄人,她问程川能不能安排程榆到专业的医院,他现在的状况属实糟糕。
程川长叹一声,“由着他吧,不想治……就不治了,走得安宁一些吧”
程遥猛地低下头,眼眶发烫。
哐——
房门被猛地摔上,重重反弹,紧接一声压抑的怒吼。
程家父女一惊,对视一眼,匆忙冲出。
走廊尽头,一道清瘦身影靠着墙,背影有些颓唐。
时知许捂着眼,全身不受控地发抖,深呼一口气,她拿出平安扣,扣在心口,手止不住颤抖。
[要是你和你母亲一块被埋在那儿,那该多好啊。]
[她还不知道吧,日思夜想的枕边人竟然时刻都在算计她的叔叔。]
[小意好不容易托付出的真心,你配得到吗?你敢要吗?好好想想,你真的是小意的良人吗?]
连声发问,字字珠玑。
她本以为能得到一声道歉,得到他恳切的忏悔。
这些,对她就够了。
她曾怨恨过,这是人之常情,但她不希望延续仇恨。
她比谁都想脱掉这层枷锁。
可程榆的话像是一把把带毒液的刀,直戳软肋。
终于,压抑多年的情绪彻底爆发,怒火撕扯胸膛,她像失了智般。
[反正你也在赌,筹码又有多少呢?我劝你,如果没有决心,不如早点放手。]
时知许是在赌在程意心里的份量,能否比得上程榆,是一场豪赌。
“知许,我代那混小子和你道个歉。”
时知许猛地抬头,目光直射来人,眼里还残留血丝。
程川站到她面前,深深鞠下躬。
他叱咤商界多年,跺跺脚商界都要震一震,可此时,对她的姿态却是从未有过的低。
时知许没有说话,他也没有直起腰,弯得更深,年过半百的背愈发佝偻。
对峙许久,终是理智回归,她虚扶起程川。
“叔叔,不必如此。”
程川眼底闪过心疼,得益于她心软明事理,这篇算是轻轻揭过。
“你对小意的好,我们都看在心里,小意也愿意掏出真心。”
他再鞠一躬,郑重说:“作为父亲,我希望小意永远不知情,她……真的受不住了。”
“你们继续搭伙过日子,平平淡淡地走完一辈子,我们死也能瞑目。”
“这件事,我们会烂在肚子里,永不会再提。”
程川的话重重敲击耳膜,掌心的玉仿佛真切了起来,时知许有些茫然,随即生出难以自控的狂喜。
见状,程川松了一口气,笑说:“还得继续叫我们爸妈啊。”
时知许鼻一酸,重重点头。
—
老旧白炽灯彻底暗下,病房漆黑一片,天空变得深蓝,已有破晓迹象,
冲进来的程遥借着微弱天光,勉强视物。
“叔叔,怎么摘了吸氧管?”她皱起眉,赶忙托起程榆为他戴管。
“不用了。”程榆轻轻推开她,“仔细听我说。”
“代我和知许道歉,是我有意激怒她,兮兮那孩子太善良,看我的眼里没有恨。”
“可我是极恶之人,她该恨的,被她骂一骂,我也能安心去。”
程榆拍了拍她的手背,叮嘱道:“还有,让小意知道我该死就行,兮兮是良人,配得上我们小意。”
言下之意,她们相遇是阴差阳错,相爱是缘分使然,她们之间没有利用,没有欺骗。
一切都是干干净净的。
“小遥啊,以后找到对象,记得来让我瞧一眼。”
他捂住嘴,猛咳了起来,鲜血顺着指缝涌出。
程遥忙为他清理,又被拦下。
“不急,先听我说完。”
听着程榆遗言一般的话,程遥怎么能不急,见他面色恳切,还是强忍下焦急。
“小意那丫头不好好学,上次酿酒,我特地录了视频,每一步都很详细,你给她说一声,让她照着视频,不要马虎。”
“咱全家人都好这口,今年我酿的多,过年你们敞开喝,在地上给我洒一杯就成。”
程遥死死咬住唇,泣不成声,她以前还嫌叔叔啰嗦,现在只希望他能一直讲下去,她一定记住他说的每一个字。
“小遥?”程榆已经看不清了,抬手凭直觉寻着程遥,“叔叔拜托你们一件事。”
“诶,小遥在。”程遥稳住声音,握住他冰凉的手。
“做慈善,尤其要帮那些孤儿,拜托你们,替叔叔赎罪。”
“虽然叔叔知道,你们不会,可叔叔还是忍不住唠叨一句,不要舍不得那些钱,要尽心尽力地去做。”
年轻时,程榆觉得钱能买到一切,能救回他的姐姐,为了钱,他可以不择手段。
他给别人带来不幸,妄图弥补他的不幸。
所以,他的幸福飞走了。
后来,程榆余生简朴,舍弃令人咋舌的财富,成立金脉基金会,默默着慈善。
对他而言,钱最不值钱,只是冰冷的数字,无用且罪恶。
程遥吸吸鼻,应他:“好,我们一定会的。”
程榆朝她温和地笑,如同她儿时的记忆。
“你听,她在叫我了。”
心头一真,程遥意识到什么,慌忙起身,“叔叔,你……你再等等,我去叫爸,求你再等等。”
听着慌乱离去的脚步,程榆笑着轻声说:“别让我那么快见到你们。”
病房只剩孤零零一人。
他温声呢喃:“你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是不是很孤单啊……”
“不怕,我去陪你了。”
地平线迎来了期盼已久的曙光,第一缕晨光落在他苍白的侧脸,
程榆偏过头,大片温暖落到身上,岁月留下的斑驳眼尾透出释然。
他笑了笑,浑浊的眼涌出泪。
“姐姐,你终于来接我了。”
泪水砸落在地,破碎四溅,再也翻不起涟漪。
程榆,十岁走失,改名林俞,与十六岁林倩苦寒相伴十五载,他被她供上读书,成为高知,有了稳定收入,两人才爱意渐显。
峰回路转之际,天意弄人,时光永远定格在了林倩身上,程榆也走入歧途,满身肮脏。
1月21日,除夕,风和日丽。
程榆病逝于荒芜的病房。
可他不觉得,她的姐姐来接他了,踏着盛放而鲜艳的玫瑰。
从此以后,他每天都可以对他的爱人说同一句话了。
林倩,我爱你。
爱意不必再拘于世俗,他和她的爱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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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恶自受罪,善自受福。”——《法句经》
*叔叔和姐姐的故事在19章。
*有小可爱猜到了电影哦,比夸夸!!!
*之前有小可爱留言,说如果时教授放弃交录音,那这个故事就结束了,我当时做了肯定的回答,后来又想了好久,沉浸代入她们,有了新的体悟:
程意也是明事理的,对于她而言,横亘在她们之间的不是程榆,这里就和时教授以为的有不同(就先剧透到这里)
*对于时教授,她是真挚、毫无保留的坦率,效率性沟通,却总能无意识撩中程意(这该噶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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