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白了她一眼,“得亏人家脾气好,还给你洗白,这要是我,尸都不给你收。”
她打趣:“这么好的人,你真舍得?以她的条件……”
女人未语,拉着她背过身。
下一瞬,一辆黑色商务车驶过,车牌号亮眼,是程家的。
4月30日,尘封已久的门被推开,程意回到了家,打扫完积月的灰尘,亲自下厨,花了一整天,做了人生中第一顿饭,都是以前家里常出现的菜色。
烛火摇曳,程意独自坐在餐桌,一杯接一杯喝着白酒,饭菜一筷未动。
头七,是亡魂返家的日子。坊间传言,家人备好饭,应回避,躲入被窝,魂魄归家时,才不会看见家人,否则会记挂家人,影响投胎再世为人。
程意没有回避,她最是不信这些,现在也不信,但她还是做了菜。
天色破晓,蜡烛燃尽,只剩下一滩蜡泪,一切化为乌有,房门被打开,关上,玄关处挂起的红灯笼,被带起的风轻轻摇动,不久重归平静。
当天清晨,警方破门而入,罗晏被抓捕在床,身上不着寸缕,一旁的女孩同样,瑟瑟发抖的身子满是青紫,全身上下没一处好肉。
罗晏被扣押上警车的照片流入网络,舆论发酵,上级震怒,不断施压法院。
很快,中级法院公开审理,强/奸罪、强制猥亵罪、非法拘禁罪、故意伤害罪,数罪并罚,罗晏当庭被判处无期徒刑。
罗家不服,上诉高法,二审改判死缓。
女孩的辩护律师法理兼顾,冷静不失温度,两次法庭辩论堪称经典,业内震动,因为这位律师更专长商事,而不是刑辩。
旁听席有记者拍下照片,法庭上并肩站在女孩身边的律师是程意,而两人的面容有六分相似。
未等罗仁悲痛爱子,程家与沈家联名检举罗氏生物非法逃税、剽窃他人智力成果、涉黑、更严重的是超一半的药品竟然含有低廉的有毒化学物。
因案件事实复杂,涉及人员众多,审理过程极其漫长,但公众没有忘记,时刻紧密关注进展。
第二年四月,以罗仁为首的一干人被判处死缓,引起民众不满,万人联名要求立刻执行死刑。
押送上车之前,年过六旬的罗仁轻蔑扫过程家和沈家人,最后朝程意得意一笑,程意回望他,神色平静。
一小时后,罗仁在路上被劫走,警方出动大量警力,在一处荒山发现无头尸,内脏被掏空在旁,野狗正在啃食,
经过法医鉴定,确认是逃犯罗仁,预测最早的死亡时间在四月二十三日。
在那天,申城有民众自发成排,携花悼念已逝世一周年的时知许教授。
罗氏生物进入破产程序,由程意团队接手,程遥抢先沈家全盘收购,隔行如隔山,罗氏残余的上亿股值快速挥发,程遥依旧放任其自生自灭。
沈家多次登门,希望让利三成反购罗氏,程家闭门不见,最后由国外一家名声鹊起的生物实验室平价收购罗氏。
程榆的死讯终是瞒不住,被告知后,程意转身来到四合院,市井小巷,她拍拍积满灰尘的摇椅,坐在桂花树下。
又是金秋十月,正是摘桂花,酿酒的好时间。
她负手,信步走遍宅院的角角落落,不时触摸陪伴数十年的老旧物什,像是在完成迟到许久的告别。
挖出最后一坛程榆亲手酿的桂花酒,程意开车来到游江,凭栏而望,涛涛江水奔流不息,遵从程榆的遗愿,他的骨灰洒入了游江,流向五湖四海。
一整坛酒倾数倒下,程意望了望天,忽然笑了,她说:“我们会继续赎罪,恭喜实现梦想。”
程榆的梦想——走遍大好河山,像徐霞客一样。
那晚过后,程意解散团队,搬回程家闭门不出,终日环膝坐在落地窗前,不与人交流,可每当江澜来送药,她都会乖乖吃下,观察几日,发现程意没有自寻短见的迹象,众人悬着的心落下几分。
青山庄园依旧笼罩在无形的阴翳中,直到跨年那日。
逼近零点,大厅灯光通明,程遥捧着生日蛋糕,踌躇不前,一旁的程川和江澜同样愁容满面。
程意的生日快到了,他们想为她庆生,却怕……
突然旋转梯传来脚步,一下一下,敲在众人心上,循声望去,见程意站定,张了张口,半响,她有些吃力说:“我……我想吃饭了。”
时隔两月,这是程意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
接着,她歉然一笑,吐字渐渐清晰,“让你们担心了。”
江澜不敢置信地晃了晃程遥,程遥怔愣片刻,忙冲母亲点头,笑中带泪。
反应了过来,江澜高声应她,“诶没关系,以后都要好好吃饭。”
“妈这就去准备,等会咱们切蛋糕啊。”她喜极而泣,忙去招呼厨房。
望着憔悴得不像样的小女儿,程川也背过身偷偷抹了抹眼角。
生日当天,程意成立慈善基金会,名为‘日禾’,取自“时”与“程”的偏旁,法人地址设在新省,赛里湖对面的一家小商铺。
登记法人时,一旁的殷舒想问又不敢问,程意拿出时知许留给她的公证书,公证的是自愿赠与合同,时间是2023年除夕前,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
她告诉殷舒,基金池里有时知许的科研孳息,所以名字她也有份。
仅此而已。
为经营日禾,程意飞往新省,招揽各地志愿者,她四处奔波,整日忙碌充实,晚上疲惫入睡,倒也快活。
2025年4月23日,赛里湖发现一具年轻女尸,疑似投湖自杀。
那天,程意正和志愿者站在商铺门前,看警方拉警戒线,忽然接到一通陌生来电,她熟稔接起:“你好,这里是日禾慈善总部。”
那端没有应答,只有呼吸声清晰可闻。
程意疑惑,要正开口询问,电话先被挂断。
“程姐!李阿姨肝癌恶化了,没钱付医药费,小儿子瞒着她辍学去工地接黑活,结果……”
程意蹙眉,赶忙问:“怎么了?”
“结果被钢筋砸中……李阿姨在昏迷,没人认领,他已经在停尸房扔了三天。”
程意抓起外套,快步上了一辆吉普车,她一边单手开车,一边叹说:“死生事大,一天也拖不得啊。”
死生事大,那通莫名的来电没值得程意格外注意,连半分波澜也未掀起。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在偏远的伯州,没有多少人认识程意,她和普通人一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周而复始,每日烦恼的除了工作,就是下一顿吃什么。
似乎那个很多人在她面前避讳如忌的名字,已经完全消散在她的生命里。
2026年1月1日零时,国外一家名为‘今心’的生物实验室发布肝癌特效药,经过大量临床试验,目前治愈率高达百分之八十,肝癌中晚期不再无药可治。
看到消息的那天,程意搭上凌晨的航班,飞回了申城,没有告诉任何人。
推开那个曾经的家,潮霉味扑面而来,此时天光还未大亮,露台外一片深蓝,光线昏暗,死气沉沉。
如同当年每晚归家,程意将外衣挂在玄关,换上冰凉的拖鞋,走向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涂抹上有些发硬的洗手液,然后洗净,擦干。
一把木梳被不小心拂落,程意捡起,顿了顿,捻起一缕黑发。
程意有一部分外国血统,头发一直是深栗色,这根,显然不是她的。
她凑近眼,仔细观察了起来,黑发已经枯了,摸起来很脆,好像轻轻一碾就会成灰。
发丝轻轻绕回梳齿,程意小心放下木梳时,心脏猛地剧烈收缩,无数锥针一股脑刺来,锥心蚀骨般蔓延,巨大的突袭感就快要溺死程意,她死死拧住心口衣料,手背青筋暴起,鼻翼一张一翕,急促地喘息着。
她没有哭,只是忍不住想去看看。
就当放肆一把吧。
墓园,雪花漫天飘零,凛冽寒风吹来,散落一地的白酒瓶叮啷相撞。
程意撑膝,坐在墓碑旁,面色酡红,说:“我来告诉你一声,肝癌,有人攻破了。”
喝白开水一般,她仰头往嘴里倒酒,辛辣酒液入喉,雪花落在脸,冰凉转瞬即逝。
想到什么,程意睁着迷蒙的眼,坐得笔直,一动不动,好一会儿,她摸了摸头顶,指尖有层薄雪。
她伸手,朝冰凉的墓碑说:“看,像不像那晚你头上的雪,现在我也白头了……”
话音停滞,程意摇摇头,自嘲一笑,继续灌着白酒,直到最后一坛酒被扔在雪地,她侧蜷在地,身子哆哆嗦嗦的,豆大汗珠细密冒出,冷汗打湿额间碎发,眼前墓碑上的黑白照出现重影。
倒在寥无人烟的墓地,程意闭上了眼,意识朦胧间,吱呀的踩雪声越发靠近,她下意识蜷缩更紧,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清楚感受到,脑袋被轻轻蒙住,这下,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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