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又是唐峻。
唐峻作为兄弟姐妹里的老大,生母的身份最是低微,不过一个普通宫嫔。
但他自小养在中宫身侧,有了嫡出的名头,哪怕是大义灭亲揭露周冲,害周家大势倾塌,丢了椋都三军之一的掌管权,可后来皇帝仍旧驳回皇后的请愿,没有摘掉他嫡出身份。
尽管中宫在之后这半年里,总与之亲近,但显而易见,周峻自己得了兵部尚书的高位,一直信得过唐绮,长巷暗杀,身边亲卫也尽数装配的是唐绮交给他的轻弩。
偏偏此事中间出了岔,冒出一窝不知源头的贼寇,险些让唐峻丧命,皇帝对唐绮的失责和嫌疑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唐峻心中怎能不疑?
“无解啊。”柳阁老想尽这些事,皱眉说:“阿绮从来重情重义,对她的哥哥弟弟,都无半点坏心,但天家皇嗣们,眼前放着那把龙椅,看上去唾手可得,实则又始终够不到。要恨,要疑,都是命数。”
燕姒轻轻“嗯”了一声,捏着手指说:“晚辈尚有一事,想请教先生高见。”
柳阁老精锐目光游离过燕姒精致的五官,适才说:“你讲。”
燕姒盘算半晌,鼓足勇气道:“先生认为,殿下的退路在哪处?”
柳阁老轻声笑起来,微微摇头道:“这不该你问我,晚一会子你自去问她,她是向来要给自己做主的。”
燕姒也跟着笑了,说:“是,殿下总是这样。”
柳阁老转了话题道:“听说你棋艺了得,今日正巧有空,不如陪老妇人对弈一局?”
“哎呀,那是殿下瞎吹的,先生岂能当真。”燕姒被夸得羞态,拱手说:“还请先生手下留情,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对弈,一局下得颇为焦灼。
往日里,燕姒同唐绮下棋,半数时候都在走神欣赏对方认真专注的好模样,输赢倒没去在意,而今同柳阁老在棋盘上厮杀,对方棋势张弛有度,绕得她步步谨慎,又碍于柳阁老是唐绮的先生,算她长辈,不好杀得太狠绝,如此两难下,她反成了十二万分专注的那个。
这一子落得极慢,每步下出去都捏着一把汗,生怕自己稍不留神出了错。
柳阁老还有闲心喝茶,淡淡笑着宽慰她。
“不急不急,弈棋如领军,戒骄戒躁,方能成势。”
燕姒手心汗湿,心道您可说得真轻巧呢,我多想不着急,但您老不给余地啊!
越往后边走,燕姒的白子越凶险,真是急中出错送入陷阱一大片。
她心道是还算好,胜负已尤其明显,没有赢了薄人的面子,也没有输得太难看叫人看出端倪,正当此时,外头突然响起叩门声。
唐绮恭敬道:“先生。”
柳阁老把手里的黑子扔回翁中,扬声说:“进来吧。”
唐绮来了,燕姒面色发红,可怜巴巴地望她一眼,她跨步走近,先给柳阁老见礼,回首看到棋盘上的局势,走到燕姒身边,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输得很惨呐。”
燕姒嘟嘴说:“先生棋艺高超,我输得起。”
唐绮扶着她肩膀让她坐,自己去端了根凳子,坐在二人之间。
柳阁老左右看看这妻妻二人,抿着笑道:“我来是有事,正好你们两个都在,那就一并说了。”
唐绮道:“先生请讲。”
柳阁老简明扼要道:“银甲军为你而动,侯爷表了态,你作何打算?”
一提这个,燕姒也无心琢磨怎么挽回败局了,侧目看向唐绮。
唐绮沐浴过,垂在暗蓝绡纱薄衣前的黑发还有些湿润,辗然一笑道:“父皇还有一道圣旨没下呢。”
柳阁老似有所悟道:“哦,你在等这个。”
燕姒听得是云里雾里,就愣愣盯着唐绮看。
“立大哥为储君的圣旨。”唐绮对她道:“只要这道圣旨下来,大哥就无暇来找我麻烦,周氏那边,便入彀中。”
【作者有话说】
(捉虫.)11.1
第147章 计策
◎“换汤不换药,父皇能答应?”◎
这否卦的事儿,真的就这么过去了?
燕姒心里还存疑,她始终觉得哪儿有疏漏,一时之间又思虑太多,抓不清摸不着那个关窍。
柳阁老比两个小辈看得远些,当即道:“圣旨不会耽搁,就这几日的事。你眼下要去想,银甲军出动,侯爷会不会被官家忌惮。”
唐绮皱眉道:“父皇为何忌惮?”
柳阁老收拣棋子,一颗颗黑子掉进瓮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因为银甲军,不得入宫门,不得入公所官居[1],这是早在前朝就留下来的铁规矩。铁骑只认于家主,何敢听皇嗣的调遣?官家都喊不动!”
燕姒被这最后一句掷地有声的话,震得愣怔,与唐绮相顾无言。
柳阁老便又为她二人详解道:“银甲军动的好处是,让大殿下和周氏都不敢咬死你有谋逆心思,因为他们手里没有能抵挡银甲军的兵力。大殿下自不必说,周氏和远北侯勾连了这许多年,始终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但是,也有弊端呐。”
她说弊端,燕姒心中已经推断出来,便说:“光想着让殿下脱身,没想尽父皇那里作何感想,父皇手里有锦衣卫和神机营,如今又立时将殿下革了职,御林军将要再易其主,公主府若只靠银甲军,还是处在弱势。”
“小丫头说对了!”柳阁老击掌应和,“官家遵循先帝旧命,把侯爷困在都中,是为什么?”
这一问,把唐绮和燕姒都问懵了。
柳阁老复又看看她们,笑容狡黠道:“是困的天下诸侯!三方诸侯之中,属于侯最勇猛无双!他一个活阎罗尚且入椋都作困兽,远北侯和征西侯,何敢乱动?!只要有他在都中一日,辽东猛将就要世代坚守边陲,为唐国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故此,银甲军的动向,忠义侯府的决定,都将令官家不安。午门流血夜距今昔也将一载了,越是临近官家寿诞,他越会担心这点。”
唐绮重重深吸一口气,把君臣之间的较量听了个明明白白。她道:“父皇的确疑心很重,否则也不会叫我亲自办长巷的事儿,他要看我为大哥能做到哪一步……”
燕姒立时起了身,朝柳阁老恭敬一拜,诚心求教。
“还请先生推断一二,若官家对于家起疑,会如何?”
柳阁老受她的拜礼,抬手叫她不必如此,坦言道:“老妇的确有一计策,但还要看于侯和官家,以及你们夫妇的意思,这便是今日议事的重中之重。”
唐绮拉着燕姒重新坐下,燕姒便道:“先生尽管说。”
柳阁老神色严肃道:“今日官家吊阿绮的腰牌,明日朝中还要议御林军的过失,长巷之事没这么容易了断。老妇的耳目已经来报,说宋玥华入宫参了阿绮,长巷里贼寇喊话直言,说是二公主让他们来行刺官家和大殿下的,这话叫好几位朝臣在临巷听了去,即便今日周氏和大殿下两边都不质疑阿绮,不防三殿下那边,楚谦之可是他的丈人。故此,今日御林军当值巡防的大小官员,都将被贬。”
唐绮重声道:“此事弟子早已料想到,故而让东方槐和卫晓雪去当值,正好将这二人抽离御林军,来日已备他用。”
柳阁老点头道:“如此一来,御林军中空闲的缺职,就无人可替补的了,你在里头还相中了一个校尉,叫明尧的那个,对吧?”
唐绮说:“明尧此人心思活泛,埋在御林军里,能堪其用。”
柳阁老却摇头道:“一个不够的,通风报信的事儿,普通卒子也能做,缺个领头能做决定的。老妇要说的计策,便在这里。”
唐绮问:“先生此话何解?”
柳阁老道:“官家寿诞在即,各地州府和诸侯都要送贺寿礼入宫,振东伯膝下子女好些个儿,他有位嫡孙女,名叫于徵,是上阵杀过敌的小将军。若她想留在椋都,可解万岁爷对于家的疑虑,亦可让她接手御林军。”
于延霆和于红英尚且困在椋都呢,再叫振东伯把自己的嫡孙女送到椋都来,唐绮深觉此事不妥,而且于家本就有银甲军在手,唐绮握御林军和于家人握御林军……
唐绮道:“换汤不换药,父皇能答应?”
柳阁老却笑道:“这你就不懂你父皇了,把振东伯的嫡孙女放在身边好把控,还是放在边陲好把控?何况来说,名将千锤百炼方能成钢,你养精蓄锐三年,性子打磨得沉稳,她来这浑水里头磨一磨棱角,有益无害。”
唐绮扭头看向燕姒,燕姒便知她是在问自己的意思了。
可于家的人,除了于延霆和于红英,那个振东伯只有耳闻,于徵她也只在同唐绮大婚那日有过一面之缘,哪里能为这等要紧事儿做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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