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慌乱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银甲军予字队。”燕姒拿起一节竹哨,给唐绮看上头纂刻,“行如幽魅,负责探查情报。”
唐绮瞥见上头“予”字,颔首示意燕姒说下去。
“银甲军夺字队。”燕姒又拿起一节竹哨,神色凝重道:“动如雷霆,擅攻城略地。”
这个夺字,张扬跋扈,是有那强悍味道。
“银甲军杀字队。”燕姒拿起最后一节竹哨,眉头稍蹙,“出如猛禽,嗜血伤命。去年万寿宴的午门流血夜,爷爷叫来的就是这支队伍。殿下可明白了?”
唐绮沉思片刻,问说:“一共三支?”
燕姒摇头道:“还有一生字队,嫁给你的时候,姑母把生字队交给我了,他们主严防死守,攻击性不算强劲。”
唐绮微微笑道:“生杀予夺,银甲军的确不负威名。”
饭厅里安静,二人声音又都很轻,这话才说到了此处,燕姒还没将心中不安告知唐绮,外头突然响起匆忙凌乱脚*步声。
唐绮和燕姒同时侧首往门边望出去,就见到先前走了的那个于红英跟前的随侍,又折返了回来,她脸色不大好,甚至不待燕姒唤她,就不顾礼数进到厅中,着急忙慌地道:“小主子!奴婢想起来了!”
燕姒见她如此慌张,也跟着她开始心慌,当即沉声道:“想起了什么?”
随侍这会儿也不顾唐绮还在了,应说是她在慌张里六神无主,分寸尽失。
“六小姐离府前,是说了一句话的!她说,亥时天要落雨!奴婢方才走出去,被冷风一吹,忽然就想起来了!”
“亥时……”燕姒眉头紧蹙着,侧目望外头天色。
唐绮在桌下握起她的手,柔声道:“现在才过了酉时,还有近三个时辰。”
燕姒神情看着还算是镇定,事实上,唐绮就这般握着她手,知晓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于六把银甲军全数交到她手里,那可是忠义侯府的保命利器,她露怯,害怕,都在情理之中。
唐绮正欲再说点什么,燕姒猛然转头看过来。
“殿下!柳阁老未卜先知,她势必料想到了父皇近日会向于家发难!父皇为什么会在此刻向于家发难?我们的婚事是父皇赐婚,于家后人归皇室所有,哪怕父皇心中有所猜忌,他难道还信不过殿下?这是为什么?!”
唐绮在她这一连串疑问之中,皱起了眉。
“我也想不透,我马上派守一去将先生接过府来!”
她说着就离座起身,被燕姒猛地一下拽住手腕,回头却见小狐狸万分惊恐的眼神。
燕姒脸色已在这瞬息之间变得惨白,她颤着唇道:“除非父皇连你也一道疑心,且他必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处置于家,敲山震猛虎,是因他,父皇他,他可能是……”
唐绮登时意会到了燕姒在说什么,震愕中,僵硬地回过头,朝外大喊:“守一!”
屋顶上躺着的人挺身跳起来,手中酒壶差点吓落了,将那壶往旁侧瓦片上一搁置,才轻飘飘跃下,快步跨入饭厅。
“殿下有何吩咐?”
唐绮梗着脖子,此刻也来不及避讳旁人,她一脸严肃道:“你轻功好,速速去将酒醋面局的孙掌事请来府中,走密道!要快!”
江守一应声退出,燕姒如坐针毡,跟着站起来,拉着唐绮就要往外头走。
唐绮拽住她说:“你干什么去?”
燕姒气息已有不畅,木着脸答道:“殿下!那是我的爷爷!姑母!我不能坐以待毙!”
话罢,她想要从唐绮手中挣脱,却被对方一把扯回来拥进了怀中。
唐绮的手顺着燕姒的背,上下轻抚安慰。
“阿姒,好阿姒,此刻你不能慌。你若慌了,于家更容易陷入祸端,银甲军不能入皇宫,绝对不能,那是造反的罪,他们动不得。”
亥时,时间稍纵即逝。
燕姒急中失态,在唐绮怀中强烈挣扎起来。
“殿下!您放开我!倘若我此刻什么都不做,我怎能心安啊!我虽没在椋都长大,可单说我回椋都之后,爷爷和姑母从不曾亏待于我!我受他们教养,蒙他们庇佑,我怎能什么都不去做!银甲军不入皇宫,我该怎么救他们!”
成婚半载,这还是唐绮第一次看到她妻情绪失控,一时之间,只觉得心疼如刀子在搅。
她将人从怀中松开,握紧那薄瘦的肩膀道:“你信我吗?阿姒,你信我。”
燕姒急切辩解道:“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
她话音未落,唐绮转头朝于红英的随侍道:“先回府,方才你家小主子让你如何做,便还是如何做。”
那随侍正为难,燕姒却道:“去吧,你先去安顿府中诸事,其它有我。”
听完燕姒所说的话,随侍适才放下悬吊吊的心,转身出了饭厅。
片刻死寂后,唐绮再次开了口。
“侯爷和六小姐在宫中,情况还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先生出了主意,他们只要答应将振东伯家的嫡女送入椋都,父皇便不会动于家的,父皇没那么暴虐。你信我,哪怕他真的到了命数,当务之急是国之重担,最不宜横生是非。”
燕姒扬着下巴,从唐绮的眸中看到坚定。
唐绮便用这样温柔平和的语气,慢慢安抚她焦灼不已的心境,说道:“你先冷静下来,仔细想想。”
燕姒低声道:“我想不了那些了……”
“没关系,有我替你想。”唐绮说:“大哥的册封礼为什么被父皇定在万寿节之后,先生文武奇才,胸有鸿韬,应是早料想到这点。父皇在给于家表明态度和立场的缓冲时机,册封礼只要还未举行,父皇就绝不会在此刻横生枝节,侯爷手中有兵马大权,身后还有辽东军、银甲军,御林军垮了,单凭椋都养尊处优的神机营和他手里的锦衣卫,怎么抵挡辽东军横入椋都?你若让银甲军此刻动了,于家反而背上造反之名,绝不可行。”
燕姒听明白了唐绮这番话,逐渐冷静下来,她看着唐绮的眼睛,与唐绮对望,咬着下唇,却半天吐露不出只言片语。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常在君王榻侧,她先前不是不知晓于家乃皇室鹰犬,也不是不知晓老侯爷和终身残疾的于六是困在囚笼之中。
可直到今时今日,她才真正体会到他们的艰难。
行则时代忠义付诸流水,不动则饱受猜忌和鞭笞,这君与臣之间,竟是这般身不由己的掣肘。
她能理解成兴帝榻侧有刀的威胁,毕竟她连跟自己共过患难的亲信,没弄清来路之前也会疑心,更何况成兴帝一国之君,安危紧系黎民百姓。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那王座太孤凉,人心太难测,不论为君为臣,都是过犹不及。
“我不去了。”燕姒哑了嗓子,反攀住唐绮的手臂,“我头晕,还腿痛,想回寝房歇息……”
“那我抱你回去。”唐绮一边说着,一边躬身,一只手臂抄过燕姒的腿弯,另一只手臂揽住燕姒的肩,将人打横抱起来。
二人一出饭厅,泯静便要上前伺候,唐绮见她满脸关切,目光直勾勾落在她怀中人处,便道:“先去铺床。”
燕姒的小手拽着唐绮肩处衣衫,轻声说:“躺须弥榻,江姑娘回来,让人上前回话。”
唐绮对她自是无有不依的,就对泯静改口道:“拿冰丝被,和夫人爱睡的小软枕,铺须弥塌上。”
泯静急匆匆走在她们的前头,先回寝房去准备了。
今日天暗得早,廊子上已点起灯笼,唐绮抱着燕姒走得四平八稳,唯恐娇妻有什么不适,侧着上半身,连晚风也一并替其挡下。
燕姒将脸埋在她肩窝处,鼻间忽然酸涩,几滴晶莹的泪将浅蓝衣衫濡湿。
江守一带了人回到公主府的小院,由女使小竹引向寝房,在门口便看到了这一幕。
屋内焚香,浮烟袅袅,二公主搭一根独凳,坐在须弥塌前,亲自给小夫人捏按着腿。
听闻外间脚步声,她回了头。
“辛苦掌事跑这一趟了,近前答话吧。”
酒醋面局的人有个特殊的权利,掌事执腰牌,可在宫门落锁后,走小门出宫。
江守一接人顺利,又是通过密道入的府,这一路上顺畅无比,唯独苦了这看上去胖乎乎的女掌事,她因为体态丰盈,赶路就喘。
这会儿听到二公主传唤,又不敢马虎,汗就顺着额头往下边淌进衣襟里,不曾去擦,先进屋行礼,叠手道:“小官受昭妃娘娘常日恩德,必当为殿下效劳,殿下尽管问。”
唐绮没心思想别的,伸了一下下巴,示意她不必拘礼,而后直接道:“本殿想问问,父皇近日宣太医院院判进宫次数多么?分别都在什么时辰,滞留的时辰又有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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