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一人真心待他,他更该惜这条命。而唐峻,唐峻终究不会保全他!
“陛下,珍重龙体。”
连易连退三步,对着御书案折腰拜了拜,随即不再停留,大步走出了勤政殿。
唐峻放下手,望着远去的孤单背影,长吁一声。
“但愿今日不曾回答的话,能让你断却妄念,保你一世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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咄咄咄——
夜半响起的敲门声将杜铅华吵醒,他翻身下榻,快步过去开了门。
“何事?”
金羽卫来得急,额上布满细汗,抱拳道:“将军,宫中密函!”
杜铅华接过信就在蔚蓝月色下展看,冷酷的眉峰动了动。
“连易竟然入了宫。”
他话音刚落,外头门房又急匆匆跑了过来,报说:“将军,有客来。”
杜铅华问:“可报了姓名?”
门房道:“是个女人,没说姓名,但她有信物,说将军一看便知。”
“信物呢?”杜铅华问。
门房递上一只檀木雕刻的发簪,杜铅华顿时猜出了来人是谁,他曾在宫道上与那位女状元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彼时两人错肩而过,这根形态古朴的簪子刚好从许彦歌官袍袖子里落出来,就恰巧滚到他的脚边。
当时,他躬身帮女状元将发簪拾起来,许彦歌与他道过谢,待他要转身离去之际,许彦歌曾小声对他道:“杜家送女入宫的事儿,又被陛下否了吧?将军可想知道,为陛下出谋划策,拟推脱之辞的是何人?”
杜铅华顿住脚,利眼扫向她:“谁?”
“代笔女官,于姒。”许彦歌掩着唇笑:“于家何敢让杜家女进宫?”
杜铅华背脊一凉,警惕地问:“大人任职兵部,告诉杜某此事,是想干什么?”
许彦歌目不转睛看着他,唇边的笑意更甚。
“无他。”许彦歌道:“仰慕将军风采,多谢将军替我拾回发簪,只盼来日能换得私下一聚。”
正因如此,即便已临近五更,杜铅华还是让门房放了人进宅子。
许彦歌穿了一件最朴素的衣裙,初夏的夜里还是显得单薄了,她抱着袖入门,站在屋檐下打量庭院布景。
“将军这里,布置得比我穿这身衣还要朴素。”
杜铅华摆手让其余人各自散走,信步下阶,对许彦歌道:“粗陋,不该入姑娘眼。”
许彦歌浑不在意他言语间的冷淡,回眸笑道:“夜风有点凉。”
杜铅华答说:“是。”
此人不解风情,许彦歌洞悉这一点,就不再对他笑。
“远北入都要帐,正巧赶上边南筹备军械,怎么说呢?皇帝金口玉言,只好为难了楚谦之,户部上上下下,都不待见杜家军了。”
杜铅华又道:“是。”
干站着未免无趣,主人又没有请客人进屋的意思,许彦歌索性往院子里走,顺着石子路,去看转过空荡荡的前院,后头是否别有一番风景。
她边走边道:“杜家想要送女入宫,皇帝平白得了你这只金羽卫,先前又未能及时履约,算作失信于远北,可尽管如此,他也不愿卖杜家一个人情,坚决不同意扩充□□,这是因为唐国受外戚之祸太甚。”
杜铅华跟上她的脚步,又没跟得太近,始终在二人之间留有余地。
“这点,杜某明白。”
“所以想要攀附皇帝是不大可能了。”许彦歌不疾不徐道:“辽东和远北之间因为青州,一直不算和睦,远北想要拿到青州的支配权,在青州开辟土地充裕粮仓,辽东却以青州为‘门’,始终不愿放权,明争暗斗这么些年,到底是辽东权势更胜一筹。”
杜铅华不得不佩服此女才学,附和道:“的确争不赢。”
后院跟前院大差不差,只多出几副假山,没什么好看的,许彦歌略作失望的神色,停下脚步,回首说:“唐国的粮仓总会有装满的那天,可是远北太清苦了,苦等不到,皇帝表面上瞧着好说话,实际上他根本就不倚仗杜家。”
“他倚仗的,是辽东和远西。“杜铅华咬牙道。
许彦歌说:“杜侯将您送到皇帝身边,就是想让你为远北谋取新的机会,可差事送到你手里了,你却又办不好,走到这一步,将军该趁早作出谋划才对。”
杜铅华不喜多言,待到许彦歌转身回眸,他便打开天窗说亮话,问:“许大人攀的是哪根高枝?”
“够直接。”许彦歌笑了两声,又正色道:“我喜欢聪明人,将军不妨猜一猜?”
她点破杜家得罪了户部,又道出辽东和远北不睦,最后剖析皇帝不倚仗远北,几乎算是堵死了杜铅华所有的路。
杜铅华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结果。
“亦亲王。”
许彦歌拍手道:“猜中了!罗党虽损失惨重,但亦亲王为人良善,用人不疑,朝中拥护他的寒门子弟,不在少数,而今王爷欲向将军递枝,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都没路走了,许彦歌甚至想不出杜铅华还能找出什么理由拒绝他。
杜铅华却没说话,只是在淡淡一抹晨曦里,遥望远北的方向。
良久后,他才沙哑着声音道:“昔日的杜家,不乏铁骨铮铮的好儿女,是万里黄沙无情毁了我们的生路,也是这世家勋贵断了我们的退路,可我杜铅华,年少便以侯爷手中平沙枪为信念,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即便是个粗人!也绝不甘心做乱臣贼子!”
第243章 交易
◎“手中沾铜臭,不过庸俗人!”◎
“哈哈哈哈哈!”许彦歌大笑起来,“说得好!”
杜铅华慷慨陈词,脸涨得通红,他红着脸问许彦歌:“你笑什么?”
庭前夜风不燥,许彦歌侧耳听着那风声,阔步往回走。
“谁让将军做乱臣贼子了?有古语说‘上兵伐谋,其下攻城’[1],远北贫苦,只有依附皇室,才能活得下去,想必当初杜侯兵临椋都,不战而退,正是形势面前,唐峻唐绮兄妹二人联手对外,杜侯不得已屈膝,可唐峻文不成武不就,何以得承大统的?是长公主好身手好算计!破周家上百年根基!但长公主又落得什么下场?高壁镇一事,将军亲眼所见!唐峻睚眦必报疑心甚重,他过河拆桥,远北的活路又在哪里?”
“即便如此,杜家也不能背负叛贼骂名。”
杜铅华咬紧牙关,面上肌肉鼓动,灯笼把他的神情照得一目了然,石板路上的影子无所遁形。
他只是在强撑着不为所动罢了,远北数十万子民和那十五万大军都要活下去,他已经不再有底气去相信一而再再而三推拒杜家女入宫的唐峻。
许彦歌的长睫在脸上形成煽动的倒影,她看见杜铅华的影子在细微晃动,随即了然一笑。
“将军袖手旁观即可。我主仁心,读的是满腹圣贤书,必不会逼迫将军做那不忠不义的宵小,但将军应当想清楚,远北该忠诚于谁?是忠于子民,忠于唐国,还是忠于现如今坐在龙庭上那位翻脸无情之辈?”
杜铅华沉默了,他负手而立,手中发簪被紧紧攥住,仿佛握的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远处传来几声微不可闻的鸡鸣,天快亮了。
许彦歌侧目过来,看着杜铅华说:“两日后,中宫生辰宴上,我主起事,若事成,这唐国天下即将再次易主,而从根本上来说,不管谁坐到那个位置上,远北,也始终是唐国的远北。只要将军答应不插手此事,当夜莫入坤宁宫,您的一时疏忽,保住的,可是整个远北的将来。”
杜铅华额上青筋耸动,他想起杜平沙临回远北之前,曾在郊外握住他的手,对他托付重任,彼时,杜平沙认为,保住唐峻,就是保住了远北的将来。
事到如今呢?
远北的将来到底在何处?
他一时乱了心智,首次对皇权之争感到了没来由的恐惧。
许彦歌见杜铅华不答话不点头,再次循循善诱。
“将军,您该不会天真的认为,金羽卫专职保护官家,就必得唐峻信任吧?今日我踏进了您这扇门,来日您若插手,我主一旦事败,您是脱不开干系的……”
杜铅华汗毛倒竖,眼中戾气顿生。
“将军为何要这般看着我?”许彦歌走近一步,踮起脚,在咫尺间与杜铅华对视,她道:“小肚鸡肠恩将仇报的,可不是在下不才小女子我。”
“成交。”杜铅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杜铅华可以不应允许彦歌的提议,但是许彦歌所说绝非毫无道理可言,他如果将亦亲王欲行谋逆之事提前透露给唐峻,唐峻仍旧会怀疑杜家是否有不臣之心,而今日他一念之差放许彦歌入门,就是他连通叛贼的铁证,他根本无力摆脱,相反,就算他提前告密,此事也将成为唐峻手中制裁远北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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