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打盾面的咄声轰响,持盾亲卫半个手臂都被震麻了。
“制盾手艺。”于红英咬牙轻蔑地笑,“连家小子可是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交了出来,可惜,竟会是便宜你这佞臣。”
许彦歌站在坚盾之后,举臂隔空连续拍掌三次。
“还有更妙的。”
背后是院墙,前路被堵,右侧府兵步步紧逼,左侧廊庑已经沦陷,当最后一名银甲军死于乱刀之下,来敌纷纷架起钻心弩,于红英回望已被摧毁的庭院,银铃般的笑声倏然落出。
“哈哈哈哈哈!于家长房!死有何惧!阿楠!”
随侍闻声横剑在颈,毫不犹豫自裁倒地。
许彦歌瞳孔骤缩,眼见着轮椅上红衣似火,腹间急速晕开暗潮,雪白的手指缝隙里流出生命的绝唱,于红英缓慢闭上了眼睛。
“人呢?人呢!”许彦歌慌乱推开护在她身前的盾,冲上前去抓住于红英的肩,“于姒的生母呢!!!”
于红英手臂无力垂下去,掌中死死捏着什么物件。
许彦歌掰开她的掌心,看到一枚信号烟花。
她竟然到死,都没有将银甲军召回。
跟上来的金羽卫面色越发凝重,杜铅华的这位亲信跟许彦歌同样清楚,唐亦现在是放出笼的猛兽,一旦他想要的没得到,他就会对投诚产生怀疑!他在此刻急需用人谦让三分,那是因为还没有坐上皇位,半个月后,不论杜家或是中宫、兵部,都不一定讨得到什么好!
两边陷入进退维谷的僵局,许彦歌的慌乱倒是没持续多长时间,忽有忠义侯府的府兵上来递消息。
“许大人!那个女人被关进地牢了!”
许彦歌和金羽卫同时神色一松,从于红英手中夺过信号烟花,许彦歌转头对府兵道:“立即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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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还没散,唐亦坐在周氏曾经垂帘听政的珠帘后,听礼部和太常寺为登基大典的事吵吵嚷嚷不可开交,不管哪方提出观点,他都应声说上一两句。
“的确如此。”
“此话不错。”
“言之有理。”
但他迟迟没有拿个明白的主意,光叫两边朝臣信心剧增,越吵越激烈,一时间明和殿内火气蔓延,唇枪舌战闹得是口干舌燥,其它朝臣想要往下奏边南的事儿,都抓不到空隙插上话,更别说于延霆想要得到的谈判,他咬牙切齿,深知见不到楚可心,唐亦是不会放过忠义侯府的了。
挨到巳时许,二十四衙门的内宦进殿,迈着小碎步到了珠帘后头,将带血的东西交到唐亦手中。
“王爷,事儿妥了。”
唐亦亲眼见证过午门流血夜,对于家鹰式图腾记忆犹新,他的手指摩挲那枚未放出的烟花,扶额问:“怎么耽搁这么久?”
内宦说:“小杜将军派人去得慢,许大人那里遇到点棘手问题,忠义侯府那地牢难开,寻了火油炸开的。人已寻到,请到宫里头了。”
“卒子丢出去,先往登天楼。”唐亦嘱咐完后,大手一挥,“曹公公,今日众爱卿议累了,先赐一盏茶,用过后就散朝吧。”
朝臣们一阵窃语,忠义侯等不到机会,还想前去一试,结果人还没追上率先离去的唐亦,就被神机营的邹军挡住了去路。
“大柱国,还请随诸位大人一起,饮过茶再走。”
千步道上,太常寺的人带着御马司在演练登基大典上的走马队形,场景尤其热闹,于延霆被内宦盯着吃过茶,刚走出明和殿便见此景,一名锦衣卫倏然凑近与他耳语。
“侯爷且待,刚得到的消息,您府里出事了……还有……”
于延霆眼皮狂跳,锦衣卫支支吾吾话没说尽。
“还有什么?!”
“银甲军辰时出了城,往东郊荒废的刑场去的。”
要处决谁?
于延霆神思大乱,快步下阶。
锦衣卫跟在后面也顾不上到处都是眼睛了,抓着他的官袍袖子就道:“您可三思!”
老侯爷甩开他的手,心里叫骂连连。
老六!王八蛋!竟敢骗你老子!
他风驰电掣冲下三千玉阶,好在下盘很稳没有一脚踩滑,文武百官下朝,千步道上人头攒动,不约而同侧首来看。
坐轿是怎么都来不及的,于延霆边跑边想,抓着一个看上去眼熟的太常寺小子,就指其身前的御马司小官儿。
“这厮马养得如何?!”
太常寺人被他的举动惊着了,大着舌头回答道:“好、好着呢侯爷!”
于延霆一把将小官儿掼开,抢了缰绳翻身骑上马背,大声道:“家中急事!借马一用!”
后头唏嘘声成片,那小官儿定定站在原地。
太常寺人分不清情况,忍不住高喊:“大柱国!宫中禁止打马啊!!快!拦住侯爷!!!”
神机营在端门前聚拢要列阵,于延霆奔马上前掏出袖袋里的虎符举着,马蹄狂奔不歇。
他坐在马上大声道:“虎符在此!尔等速速退开!”
登天楼上,唐亦闻言站起了身。
“姒妹妹,你跟我来。”
燕姒由他带着踏出楼阙,站在城墙上往下看。
神机营为于延霆让行,端门大开。
端门外,两侧停满各府轿子,轿子后头设有埋伏,人影蠢蠢欲动,高处对底下的情形一览无余。
燕姒大惊失色捏紧了拳,双手撑上墙垣,正要对下大呼,接着就被唐亦从后面捂住了嘴巴。
“不要出声,老侯爷可是活阎罗,区区数十个江湖草莽能奈他何?”
燕姒眼中翻出热泪,滴在唐亦手上。
唐亦一手叩紧她的肩膀,凑在她耳边,温声说:“我要让你看的是另外一场好戏。”
“三。”
燕姒心如擂鼓。
“二。”
远处天际闷雷低吼。
难言的恐惧从脚底直窜上背脊再冲向大脑,她身后站着的,是地狱里走出的恶魔!
“一。”
闷雷冲破云层轰然炸裂!
悍响惊马,于延霆胯.下骏马突然失了智,痛鸣之后前蹄扑地,他毕竟上了年纪,应变能力大大衰退,早不胜当年,此时忽觉头晕目眩,心道,不好!中计了!
再勒缰绳为时已晚,他还没作出应对便摔了出去,双腿骨折不能挪动。
便是此时,那发了疯的马乱窜退后,奔踏着踩上他的胸襟。
“噗——”
一口鲜血喷洒扬空,两侧埋伏的刺客随即俯冲而出将其团团围住。
登天楼上,燕姒早已泪流满面,爆发出蛮横的力量挣脱了唐亦的手,她将唐亦推得往后一仰,被杜铅华从后头搀住才堪堪站稳。
“爷爷——”
城楼上声嘶力竭的惨呼另几欲昏死过去的于延霆醒神,就地翻滚数圈脱离了那匹马的踩踏范围,而后抽刀撑地,勉强看清周围情形。
他的五脏六腑都被那匹马踩碎,此刻瞪大眼睛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燕姒眼见着杀手接近他,不禁浑身颤抖着,转头朝唐亦哭喊:“停下来!你停下!我答应了!”
唐亦直勾勾看着燕姒,轻轻笑起来。
“你终于应了我。”他仿佛得到了想要的一切,眼里的狂喜藏不住,面上的肌肉失控,表情变得格外扭曲,他颤着唇,似乎要笑,又不像是笑,“可是,迟了!”
话罢手掌落下,神机营邹军在另一侧对着城楼下摇动锦旗。
燕姒双眼瞪到最大,眼尾充血通红。
在老侯爷奔马穿过端门甬道时,宫门就被落了锁,还没来得及散朝归家的文武百官全都滞留在千步道,对门外这场血腥绞杀毫不知情。
端门外。
于延霆挺着重伤的身躯,奋战到了最后一口气。
没有人敢砍下这位活阎罗的头颅,一刀覆盖一刀让血肉翻飞,冲上去的人折损过半,横陈在他周围的都是冷冰冰的尸体。
他身上的伤处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却仍旧面朝皇宫保持着跪立的姿势。
直至——
血尽而亡。
遥远天际的闷雷接连冲破束缚,雷声如战鼓急骤滚滚而来。
大柱国昂着首,盯着城墙的方向,死不瞑目。
握刀的手被砍断,左臂执拗地往前伸。
太远了。
那个地方太远了他够不到。
他想保住于家长房唯一的骨血,却亲手将人送进了炼狱。
过往的许多年,他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一个又一个疼爱到骨子里的子女。
好在这一次,是他先走了一步。
尽管至死,他也不知,能否保得住那唯一的孙女。
临死前,他回忆起数十年前忠义侯府建立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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