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绮把那年的大雪锁在内心深处,她用体温熨帖燕姒不为人知的伤。金丝楠木雕龙刻凤,是该衬公主的,她这样想着,暖热燕姒,自己也跟着热乎起来,不由得又凑近了些,下巴抵上燕姒的额头,温声回着话。
“是唐国开国女君的佩剑,数百年代代相传,传到我皇爷爷那辈就已经是块废铜烂铁。”
燕姒的手按在唐绮胸口,指点着心窝,说:“传下来的,不是手中利器,而是心中宝剑。”
“常人不知其意,父皇将它当做消遣丢给了我,那时候我正年少,意气风发,并不懂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只因看剑鞘别致,就携它招摇过市。直到我败了……”
唐绮握住燕姒的手,捧至唇边亲了亲。
燕姒没有抬头,故而没看到唐绮此刻的目光有多么温柔。她想着别处,轻轻叹息,不愿将话续回曾经。
唐绮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兀自往下道:“它握在我手里,很烫,像一把被火烧红的铁杵,时刻警醒着我,实力旗鼓相当或处于弱势,硬碰硬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所以,我隐忍了整整三年。”
还不止三年。
燕姒侧首贴近唐绮的心,听里面鲜活的震动。
“母妃将它送还,是有何深意呢?”
这才是她想要问的。
唐绮心知肚明,抱着人说:“我将它送入元福宫那会儿,阿姒已经入椋都了,我有了沐春风,得以新剑出鞘。如今母妃又将这剑送还,是想通过它告诉我,唐国数百年基业,从此便交付到我手中了。阿姒也要打起精神来,知道么?”
万人之上,她有什么帮得上唐绮的地方呢?
殿外风雨声冲刷神经,燕姒忽然感叹,一人之力何其渺小。
从大局说,连唐峻的的病情她都没有个万全把握,从私心来讲,她又隐约觉得这样安稳的日子或不能长久,她要抓住每个瞬间,尽力而为之。
她不禁扬脸问唐绮:“唐国这数百年的基业,母妃想让你生育子嗣,是么?此事我无法做到。”
唐绮垂首一愣,随即笑着捏捏燕姒的下巴,笑说:“怎么操心起这个了?你这小脑瓜子转得还挺快啊。”
“从你称帝起,我便知,我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大约是不能成,可你……”燕姒抿唇,认真道:“女君倘若真要纳男妃,也要多挑,切莫草率。”
唐绮手上用了力,迫燕姒抬头与她对望。
“浑说什么。”
燕姒巴巴痴望着唐绮,耳边似再听不到外面肆虐的风雨,只余下眼前人绵长的呼吸和沉浮的心跳。
“除了不能替你生出孩子,你让我打起精神,不论是做何事,我都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么?”唐绮湿了眼眶,猛地吻下去,咬着燕姒唇瓣,说:“不会纳男妃,不需要生孩子,大哥留有和乐,阿姒什么都不用想。”
燕姒在潮湿的亲吻里,一度忘记喘气,唐绮的手从她下巴处攀附而上,伸指将她分开。待眩晕感褪去些,她才红着脸道:“尽管是这么说,可我想帮到你。”
唐绮将燕姒拥得更加紧了,贴近燕姒耳边轻语:“那就辛苦阿姒帮着走走过场,后宫的常务,总该要帝妻盖玉印,至于其它琐事,有二十四衙门协理。”
燕姒心情渐好,不住点头道:“嗯!”
-
暮雨朝晴。
飞霞关大捷传回椋都,景国世子受困关内,呈降书退兵议和。
满朝文武喜不自胜,唐绮往龙椅上一靠,问:“诸卿家怎么看?”
如今军机处虽说没什么实权,但议起军务来还是很能搞事的,景军频繁滋扰边境,鹭州百姓多年处于提心吊胆水深火热,成兴帝在位数十年不建立边南防御兵力,好不容易远北远西辅助辽东打了这么场大胜仗,还围困着人家世子,形势大好,便自然想一雪前耻乘胜追击。
但入冬的仗并不那么好打。
如今唐国经济命脉还没有死灰复燃,国库因外戚之祸空虚太久,户部财政吃力,六部尚书七嘴八舌合计一番,由礼部尚书提出见好就收适可而止的想法。
唐绮敛袖说:“朕也是如此想的,不过,景国世子要入椋都为质,景贼犯我国土多年,休战议和,议书详款还需景国派人来详谈,鸿胪寺卿就此事去拟定吧。”
她这个皇帝自登基以来,就以嗜杀独断出了名。
军机处那些官儿听她这般说了,只好灰溜溜作罢。内阁和六科的言官们,倒*是觉得这样行事甚为妥当。
然而唐绮却接连颁出来三道圣旨,让百官唏嘘不已。
其一,犒赏三军将士。远北侯和远西侯增援有功,各自加封国公,于坤作为收复战主将,擢升虎贲大将军,凯旋归都领封后,即刻返回辽东。
其二,合并神机营和御林军为都军。取消原本的神机营总督和御林军统领职位,改为都军统帅,由于进担任。
其三,下调项一典入边南,任职鹭州府君,即刻重建边南守备军。
要不说她狠呢。
高壁镇截杀还没过一年,前神机营总督项一典是成兴帝培养起来的,但成了她的心腹,满朝文武皆知,她此举,是在宣告天下,辽东不可能入主边南,过去只为打个仗赶走景贼罢了。
仗打赢了,论功封赏,赏的是辽东后辈,封的无非名头。
远北太缺钱,加封之后杜平沙年俸增加了,好处是少不了的,但不多,杜铅华倒戈的账唐绮都没同她算,不多也已经很满意。
远西虽然不缺钱,不过差点一失足变成乱臣贼子,朝廷不加追究,这一趟跑下来还赚得个名声,陈九柯更是认回了外孙,自得其乐。
不让辽东独大,就是最好的制衡。
让景国世子入都为质,边南的和平至少能维系许多年。
此举不仅妥当周全,还为唐绮赢得了百官的忠诚,可谓是大获全胜。
下朝时,项一典进勤政殿,二话不说先行叩首。
唐绮把百官稽查呈上来的折子往旁搁,看向他说:“你是来问那道圣旨?”
项一典犹豫着道:“毕竟先帝留了道旨,让臣终生不得入仕途。”
“不知变通。”唐绮起身走到他面前,负手道:“难道还要朕将你搀起来?”
项一典自然不敢,一股脑从地上爬起身。
“可是,皇命不可违,况且来说,臣在都中长大,只会带兵,对府君一职实在不知能不能胜任,还请陛下三思。”
唐绮抬高手臂,拍上项一典的肩膀:“老项,你到现在还认为,当日在高壁镇援手于我,是行差踏错犯的死罪么?是我不够资格当这个皇帝,还是你的选择本就是错的。”
项一典惶恐道:“臣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啊陛下!”
唐绮露出欣慰的笑。
“好了,边南兵乱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项家本是鹭州燕,你该回去了,不要让朕失望……”
冬雪不日将至,鹭城百废待举。
项一典笑不出来,他哽咽着,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唐绮观他神色,又道:“老太妃住惯了皇宫,有朕和皇后代为照料,你放心地去。”
项一典想起那日他夜探后宫,隔墙同姜老太妃叙话,再回禀唐绮之时,唐绮脸色极差,像被雷劈中一般好半天没有回过神,但此事就没有后续了。
甚至连他受命守明和殿那天发生的事,唐绮都没再提过。
他隐约感觉唐绮在查什么,如今自己马上要离开椋都,少不得担忧,就壮着胆子问道:“姜老太妃也没有见过那位周贵妃,宫中前朝所剩老人已经没几个,陛下在查的事,是有了眉目么?还有臣同你提及过碧水湖船上皇后娘娘她……”
唐绮方才的和颜悦色瞬间消失,目光变得极其犀利。
“老项,这些事,天知地知,烂在肚子里。”
她一席话夹杂了莫名强烈的杀意,项一典听出了,抱拳道:“陛下放心,臣谨遵圣谕!”
唐绮摆手,又恢复淡然姿态,说:“你去吧。”
项一典临走前,朝唐绮再行拜礼,他人及中年,许多事不需要说得明白,都在心中了,最后只用一句“谢主隆恩”,结束了他活在暗影里的前半生。
女君说得对。
项家人是鹭州燕——
他终将飞回去。
-
坤宁宫。
燕姒将皇后玉印取出来,给曹大德命人送来的文书一一落好印。
曹大德来取时,她问他说:“女君没有其他话让公公带给本宫么?”
小内宦收好文书,曹大德弯腰道:“女君只嘱咐奴婢以后后宫诸事皆由娘娘定夺,所有文书要落娘娘的玉印,飞霞关大捷,朝堂上有许多公务要女君处理,她今日就不过来用午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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