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辽东于家人,娘娘所求,他必定不会相助。”
“是了。”杨昭又将此杯推至旁侧,“最后这只杯子是你。”
江守一眼中惊浪。
“你乃死士,由先帝设计送到本宫面前,由本宫‘搭救’悉心培养了这许多年,手上功夫和领军才干本宫都信得过,但对付锦衣卫,在此时便是大材小用,交给禁卫军主将更合适。你另带一队人马,去替本宫去挡住于进这只猛鹰。”杨昭定眼看着江守一,“你能做到对么?毕竟你是……江家人。”
江守一听闻此言,那惊浪化巨涛,直冲天灵盖。
杨昭不仅知道她是先帝安插的,还知道她的身世!
大骇下,江守一道:“娘娘……”
杨昭目不转睛,眼底冷然:“此去若成事,江家,本宫就不追究了。”
殿中死一般地静。
须臾,江守一长长呼出一口气,语带出几分哀凉。
“娘娘都已谋划好了不是么……”
“不错。”杨昭正色,从袖中取出玉牌,递到她眼前,“本宫已命人切断都军办事处传令南北大营的路,你携此玉令,率元福宫中现今所有隐卫,尽可能把于进拦在忠义侯府,如若失利,在卯时以前,切勿让他踏进端门即可,立时就去。”
江守一神色木讷,人接近麻木,她想起了唐绮。
两年多前,成兴帝将一颗石子丢进看似风平浪静的浑水里,已故大将军于颂抛妻弃子的传闻洒满椋都大街小巷,坊间一时沸议纷纭。
杨昭坐不住了,令江守一立刻南下,催唐绮返回都中。在响水郡客栈里,唐绮对江守一动怒。彼时的唐绮就已经把握全局,不喜人悖逆。
再后来,大殿下唐峻继位,迫唐绮出都,唐绮固执,非要携妻一道前往鹭州,江守一奉命阻拦。
长公主府中密道里,二人交手。唐绮三言两语,便占尽上风。那会儿唐绮说江守一是个蠢的,毫无长进。而今看来,江守一的确蠢。
她并不惜命。
她将一生都献给了唐国皇族,从未生出过半点儿异心,但她和她的胞姐江平翠,又有什么区别?终究只是权势下一枚不足挂齿的棋子罢了。
而她所依附者,一旦事败,她死不足惜,江平翠临去前的托付,却不能成化为空谈。江家……
江家只剩下她了。
她不能死!昭太妃不能走上绝路!
杨昭的声音细沉,形成不可违抗的箭在弦上。
“本宫受过杨淑君算计,元福宫内,如今人人可战,你无需太过担忧。”
两人视线相对,对视须臾,江守一的话方得以冲出喉头。
“娘娘如何要做到这等地步,岂不是让你自己陷入……陷入……为何不,再好好同陛下推心置腹地详谈?”
杨昭叹气:“那便是本宫自己的事儿了。”
杨昭心意已决,再无回旋之地。
江守一跟随杨昭身侧多年,已然明了,她接下玉牌,垂首漠然起身出去。
外头刮起飓风,一股脑地扑将进来,接连扑灭数座灯盏。
杨昭抬臂,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
她瞧了瞧外间雾蒙蒙的天色,愁绪满腹,心道,本宫这个女儿,倘若当真能说通,又何至于我母女二人,要走到如今这步?
-
炉里的香又烧光了。
杨依依如坐针毡,曹大德奉茶后,殿内侍奉的内宦全都退到了外间,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快一炷香。
唐绮将人传来,却不问话,只伏案翻阅卷宗,不时用朱笔在手旁的宣纸上勾勾画画,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国君静着,内阁大学士还不好冒然开口询问。
枯等许久,唐绮终于搁下了笔。
她抬眸便问:“关于奚国蛊书一事,杨卿对朕,可有隐瞒之处?”
哐当声骤起骤歇,杨依依手里的茶碗摔出去跌得四分五裂。
到底是瞒不住。
唐绮身上有浑然天成的帝王气势,尊贵逼人,锋芒毕露。
当初在衍城初见时,杨依依便觉察到,如今这气势更盛许多。
杨依依起身跨过茶碗残尸,跪到唐绮跟前,俯身叩头,和盘托出。
“那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臣着实怕……”
“怕朕步皇爷爷后尘。”
“陛下大慧!”杨依依直起身子,看着唐绮道:“臣不愿表什么衷心,好听的话谁都能张口就来,可那无用。但臣望陛下垂怜,瞧清唐国眼下大势,景国世子还在宫中为质呢!”
“那便是确有其事了。”唐绮托腮,手指磨磋下巴,低眸沉思片刻,道:“朕早先一直在想第九十九蛊,从而疏忽了。分明叫奚地百蛊杂集,怎会平白无故少了一蛊。”
殿内地龙烘得热,就近还烧着炭盆,杨依依额上起薄汗,取袖袋中的绢子擦了擦。
“臣……早年刚读完奚地百蛊杂集时,就已见帝王心,那转魂长生之蛊术,定然是妖言惑众,否则何至于让陛下的皇爷爷乃至陛下的父皇,更甚至是景国,都将奚地弹丸小国敬为上宾多加礼待呢?”
唐绮一静,心中云雾渐渐拨开。
杨依依飞快掀起眼帘,偷偷观了她神色。
“陛下,那两页纸并非臣不愿奉上,是当年得到此书,看后便焚毁了的疯魔之言,若陛下因此要降罪于臣……”
唐绮抬手,阻了杨依依后面的话。
“不如,你同我说说,那转魂蛊后边儿还详写了什么,你当初无心仕途,根由在此处,想必记得很是清楚。”
眼瞅着天就快亮了,卯正就是早朝,唐绮没功夫再同杨依依耗,宣纸上的墨迹还没干透,便裹成手卷,虚握着离了座。
杨依依见她走出两步,龙袍下摆便直抵自己面前,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再次俯下身。
“臣已忘光了……”
唐绮宣召她,本就是要从她嘴里要出个果,既是真的毁掉第一百蛊,长生之说和转魂蛊便是存在,不论真假,存在,便是唐绮想要找出的果。
“早朝前,你便在此跪着吧。”
女君的语气是平稳的,听不出喜怒,杨依依叩首,却不再敢直起身。
-
两个时辰前,坤宁宫偏殿。
风声摇动窗扉,拍出啪啪响声,又有铃铛声紧随其后,好似穹檐下的宫铃在晃荡。
燕姒从睡梦中醒转,趿鞋下地去掌灯。
偌大的坤宁宫里,如今只剩下她能知晓,那不是宫铃的声音。
叮叮当当,叮当,叮当。
一袭暗紫色闪入殿中,停在光亮背后。
燕姒霎时屏住呼吸,僵着脖子,轻声道:“师父,您缘何来了?我在禁足,坤宁宫中守卫森严……”
话音未尽,两只惨白的手握住了燕姒的双肩,使她不由得一颤。
大祭司的红唇,被燕姒手中烛火照得更是妖艳。
那唇一开,一合。
“为师收到了消息,你可知,你今夜有险。”
燕姒强行定住心神不擅动,装乖卖傻道:“什么?陛下只是让我在坤宁宫禁足啊。哪来的危险?”
大祭司轻笑,掰动她肩膀让她转身面向自己。
冷冰冰的手抚过燕姒鬓间散下的发丝,将其捋至耳后。
动作何其亲昵。
“徒儿,你在宫中消息闭塞,不知道也情有可原,为师何忍你有性命之危,特此前来相助。”
燕姒被她带着往回走,二人行至卧榻,一道坐在床沿。
晞牵握燕姒的手,汲取燕姒掌心的暖意。
“怎么?女君还没将你的身子调理好?出这么些虚汗。”
燕姒皱眉,显得苦恼。
“她如今正猜忌我。”
“为师听说了。”晞气息不稳,“小公主和乐一死,澄羽身份暴露被杀,皇室忌惮你,杨昭那小妮子岂会纵你不管?为师来的路上,她的人已切断都军大营至办事处的消息往来。”
“她要害我?!”燕姒佯作激动,不可置信道:“可女君怎会允?我与唐绮……”
晞闻言冷脸,收回手,侧身冷嗤道:“唐绮此刻不动你,是因你身后站着整个辽东,振东侯于茂离都前,不是放过话给她?但帝王心,如海如渊,等她掌握你不是于家人的证据,她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燕姒愕然,接连摇头。
“不会,她不会,她……她倾心于我。”
“是。”晞道:“你们成婚后,为师也为你找到归宿而替你欢喜,先不提她,先想想如何应对杨昭。”
燕姒眉间结着愁绪,问:“师父探听到多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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