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怅然,对唐绮的后话更是好奇,问说:“可有查出什么端倪么?”
“顺着这条线索,追到了军粮上。”唐绮的手放在膝上轻敲。
杨昭眉皱得深了些,她的担忧看来不是白操的心。
“这些是不是都与奚国有关?”
“当初边关供应军粮的是皇商通州路家,先师柳阁老受先帝之命派我往边南查地下钱庄,那时看似真相的真相浮出水面,景国从中作梗不至于留下那么明显的图腾暴露自身,我还当是罗党一手策划,远北里通中宫,没曾继续深究过,而在路家之前,皇商之中称王称霸的本是远西姻亲宁家,宁家因手里掌控着举国漕运而兴盛不衰,商斗无可厚非,可宁家与远西联姻,怎会说跨就跨掉?”
杨昭虽不过问朝堂事,毕竟是召谍令地字处守令人,她知晓一些个中内情,便道:“宁家当初是造纸术失传,漕运又被路家截了胡,不见得就一定与奚国有何牵扯。”
“非也,青跃由此往下再查探,追根溯源,查出来不论是先前的宁家,还是后来的路家,*亲族内都与奚国女子有通婚。”
“奚国女子?!”杨昭低呼,随即又心中了然,“是了,六年前,也就是奚国和亲公主还没被景国俘虏,没被你射杀之前,唐奚两地不仅通商,也是允许通婚的。”
“到此所有线索才串联上,越往深处挖,此事牵涉越广,横跨了两朝三代,长达数十年,招招暗棋滴水不漏,一步步将唐国推向盛极而衰的境况,究竟是谁能铺出这么大的手笔来?阿姒的身世或是粘黏着其中一条关键线索,可您不是将她逼走了么?”唐绮重叹了一口气,“她若有心害我,我早死八百回了,母妃糊涂,眼下是后悔也无用了……”
杨昭听她说了如此多,回想那女媳身处椋都的三载,不由得心中一紧,可若要问她是否后悔,她扬起下巴,抬头道:“本宫未曾后悔。”
唐绮神色稍变,道:“母妃不是要替父皇守好唐国江山么?奚国人作乱,如此要紧事前错失了有可能是唯一的一个机会,竟半点不后悔?”
午时将近,外头传膳的宫人们已在等候,杨昭往门外影子瞧了瞧,起身覆手道:“阿绮,本宫……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可以失去所有……我已经失去了你的父皇,不能再失去你……”
暖阁里无风,唐绮听闻此言,心头却波澜涌动。
第285章 结果
◎“主子,椋都急报!”◎
“竟是这样……”燕姒浑浑噩噩,听完这些,总算懂了晞的动机,她沉思了许久,最终长叹一声,“唉,神女宴为奚国百姓耗尽心力,想必是为了防止两国之间战事激发民不聊生,才甘愿留在武皇帝身边,若她在天有灵知晓您为此耿耿于怀做了这许多害人之事……”
“不可能!”晞怒发冲冠,爆吼道:“她是被软禁的!被威胁的!是唐皇将她强抢入宫!”
燕姒透过地牢刑房的黯淡看她,满目皆是怜悯。
“她,是整个奚国最擅用蛊之人,是大泽神对这世间的恩赐,若她想要脱身,谁又能困得住她呢?师父,她已离世多年,您为何由着私心不愿放下?”
“我为何要放下?!徒儿说的真是好轻巧!你拼了性命也要为忠义侯府报仇时可曾想过放下!凭何叫我放下!你算个什么东西!都是你坏我大计!我苦心谋划数十载!全被你给毁了!我要杀了你!”
晞挣扎得厉害,她到了快油尽灯枯的时候,满心的不甘全化作怨恨,所有的不平端的是不吐不快,而她再挣扎,不过都是徒劳。
燕姒在宫中那些时日,大费周章让唐绮为她弄来各种药材,制成能隔绝晞身上气息的药粉,又托银甲军生副将带给于进,涂抹满整个地牢的墙壁,为的就是留此后手。
当师徒二人走到必须要开诚布公这日,晞绝无可能再召蛊前来对付她了,几经尝试,最后才朦胧间嗅出个所以,震惊道:“这地牢!好啊!甚好!!!噗——”
晞往前倾身,一口污血自口中喷出,拉扯住她的锁链巨颤不停。
燕姒两行热泪当即纵横,她朝晞扑过去,但腿部的刺痛已经不容忽视,她跌倒在刑架前,哑声道:“师父……您对我有教养之恩,虽罪大恶极却从未伤我,师父,您回头罢……善恶到头终有报应,您做了这么多,已让唐国损失惨重了,您还要如何啊……”
执迷不悟,倘若没有那点执念,仅凭神女宴当年那枚驻颜蛊,晞不可能撑到今日。
她活了太久了,深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她别过头,不去看燕姒,手腕不再挣扎了,仍旧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一掌拍死燕姒。
“若非你坏我大计!那唐绮小儿早已形同废人,唐国江山必定大乱!这普天之下谁无私心?当各地诸侯举兵杀入椋都!这破碎山河必将四分五裂!我的挚爱没了,我便要唐国皇室也尝尽痛失所爱之苦,我要他们死尽死绝!”
燕姒往前爬行,扑倒时撑地的双手带着尘灰,抓住晞的腿,抬头泪眼婆娑。
“可即便如此,神女也回不来了,长生蛊只是谣传,起死回生也不过是还没有死透,但她真的死了,遗体早已化作白骨永眠……”
晞猛烈摇头,枯槁般的面容已青春不复,她心痛到麻木,绝望着闭眼,眼泪混杂蛊虫反噬所逼出的血水肮脏不堪。
那双手好像再也抓不住什么了。
燕姒颓然不已,只听晞哽咽着泣声,话中全是悔与恨。
“是我,是我不该答应她的恳求,不该带她来唐国,是我害了她,是我迟了,转魂蛊养出得太迟了,都是我……阿宴啊,阿宴,你为何独留我在这人世,你为何不再等一等,我……啊……”
七窍流血,死状奇惨。
“师父?师父!师父!!!”燕姒喊哑了嗓子,她耗尽全身力气攀爬起来,抓住人的手如同万蚁啃咬,“您不能死,您不能就这么死了!您还没有告诉我究竟还留着什么计什么谋!澄羽临终前说的那番话是何意?!唐国境内究竟还有多少您的人!师父——”
“阿姐!!!”
-
极疼。
唐国历圆安二年正月初十,连绵下了数日的冷雨终于停了,积水顺着穹檐上的瓦当往下滴,接在手心里是极疼的。
数日不见的阳光铺满了洗涤洁净的三千玉阶,唐绮收回被水滴打湿的手,指尖惧寒似的颤了颤,早在燕姒离开那日,她就知晓她定会这般疼,那日她与她作别,登天楼垂着长长雨幕,端门紧闭,一门之隔仿佛将她们的界限分了个清楚,再回过身,过往种种皆随雨幕落尽。
思念泄洪。
叫她如何不疼?
“官家心里苦啊。”曹大德抱着拂尘站在抱厦下,遥望明和殿前驻立的女君,对着身侧的王路远叹了口气,“您说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皇后……那位这么一走,元福宫的主子跟官家生了嫌隙,母女俩还不知何时能重归于好,二十四衙门办事儿谨小慎微,个顶个儿提心吊胆,上头不顺,下边儿就很难安生。”
说到底,他们都是过来人,经历历任帝王,把朝堂上的风云看得七七八八,对眼下这位女君的秉性也摸得七七八八。
他们都知唐绮重情,尤其是共经患难的那位帝妻,这些日子以来,谁也不敢当唐绮的面提及。
人还是二公主的时候,就一心惦记于家女,明争暗夺也要娶回府中,婚后蜜里调油,恩爱至极,满椋都城鲜有不知的。
成兴帝驾崩,举国同悲,二公主成了安顺长公主,被迫要南下前往鹭洲去戍边,她妻妻二人在那般危境之下,竟还要携手共同进退,虽未如愿以偿,足见伉俪情深,无人得知不为此动容。
大殿下继位同年年终遭遇不测,摄政王唐亦把持朝政,安顺长公主在边南死里逃生,不惜拖着重伤之身奔回椋都,大局初定,便将报仇重伤的长公主妻安置于明和殿中救治,破前朝先例,不合唐国礼制,待其伤愈力排众议封其为皇后,哪怕是个摆设,同妻之间能这般历经风雨不分散,那是将人奉在心尖尖上的。
王路远微蹙着眉,弹掉箭袖上的雨珠,对曹大德拱手,冷不丁道:“大总管此言差矣。上头是什么事儿,岂是为臣者能妄议的,官家心中自有论断。”
曹大德听罢,愁容换作笑脸,圆滑回道:“是了是了,咱家就是牢骚两句则个,失言失言。”
那日杨昭谋定而后动,唐绮在听闻风声的档口立即就暗中调动了都军和锦衣卫,放开口子让杨昭手里的禁卫军入了宫,当她得知燕姒于坤宁宫失踪,只需要须臾功夫就能将杨昭的全盘谋划判断得精准无误,都说知子莫若母,到了她这里亦是知母莫若女。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  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