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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妻[重生]_辞欲【完结+番外】(365)

  这夜不闭户啊,却也有一桩妙处。

  且说这一日,炎夏刚过,秋风乍起,卷着满地的枯槁,将那青黄相间的树叶纷纷飘落,宛如一场叶雨。两个小厮匆匆忙忙地奔进一座黄土堆砌的小院,脚步急切如骤雨,将那地上枯树的叶片踩得嘎吱嘎吱作响,一路碎出一片嘈杂之声。

  那稍大些的小厮,看上去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梳着一个整齐的高髻,额头被一刀齐的额发挡住了,衬得那双杏仁眼老气横秋。他一路跑来,虽已是满头大汗,可神态却从容不迫,脚下步伐虽急,却不见大口喘气。不多时,便来到了偏厢之前,先是恭恭敬敬地合手行了一礼,而后才抬高了声音,对着厢房门朗声道:“荆郎中!您歇下了否?城西刘家的娘子,此刻正急着要生娃哩,这三更天的,特来请您去帮忙接生呀,还望您快些起身嘞!”

  久没听见应答,稍小些的小厮急眼了,他比大的年幼,两人装扮相同,只这位饱满的额头露在外面,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上前就咄咄拍门,张口催命似的喊道:“荆郎中!不得了了!快起身嘞!您家房子着火了!”

  厢房中,荆郎中本已经睡下,闻得此声,睡梦里惊醒,险些滚下床,赶忙应道:“莫急莫急,这就来!”说着,匆匆披衣起身,边蹬布鞋边问:“哪里着火了!”

  “你这丫头!怎能瞎糊弄人呢?”大些的小厮瞪小的一眼。

  小的这个立时瞪回去,责怪他道:“咱俩说好的,不许将我的事往外边说!”

  荆郎中胡乱套上外衫,趿拉着布鞋猛地拉开房门,一股初秋的凉风夹杂着枯叶腐朽的气息涌了进来。他一眼便看到门外两个喘着气的小厮,大的那个面带无奈,小的那个缩了缩脖子,一双眼睛滴溜乱转。

  “荆郎中,没、没着火……”大的小厮赶紧又行一礼,飞快地解释,“是城西刘家娘子要生了,遣我们来请您!这小丫头片子不懂事,乱说……”

  “你!”女扮男装的小丫头——名叫铃铛的,气得跺脚,却也不敢发作。

  荆郎中悬着的心落回肚里,又好气又好笑,但也知事态紧急,顾不上责备,只点指着铃铛低斥:“回头再找你算账!快,前面带路!”说罢迅速抓起药箱,跟着两个疾奔的小厮,融入了夜色中。

  一路疾行赶到刘家,屋里的呼痛声已一阵高过一阵。天快亮时,在荆郎中的帮助下,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终于划破了黎明的寂静。然而短暂的喜悦之后,产房内却传来刘家主人、一个经营布匹生意的小老板刘富的低吼和斥骂:“妖孽!这是什么东西?生了个什么怪物!”

  接着便是婴儿凄厉断续的啼哭和一个妇人虚弱的呜咽哀求。

  荆郎中眉头紧锁,隔着门帘劝道:“刘老板,不过是一双异色瞳罢了,并非妖孽,乃是天生异象,不足为惧啊……”

  “呸!不足为惧?”刘富的声音带着厌恶和恐惧,“一蓝一褐,这分明是妖怪托生!荆郎中,这事儿您别管!留着这孽种,我刘家还怎么在这城里抬头做人?传出去还不被人戳断脊梁骨?快!门口那俩小子,进来!”

  帘子被猛地掀开,刘富铁青着脸,眼睛因惊惧而布满血丝,怀里胡乱裹着一个细软棉被卷,正微弱地蠕动哭泣。他不顾产床上妻子的哀求和荆郎中的阻拦,粗暴地将襁褓塞到稍大的小厮手里:“拿着!现在!立刻!给我扔出城去,扔到十里坡那边!越远越好,听见没?天黑前必须弄走,别让人看见!”

  大的小厮,名叫木头,捧着这小小一团温热而脆弱的生命,只觉重若千斤,手都在抖:“老…老爷,这……”

  “快去!”刘富几乎是咆哮着,“再多嘴,连你们也滚蛋!”

  木头被吼得一哆嗦,求救似地看向荆郎中。荆郎中正要上前,却被刘富一把拦住:“郎中,我知道您心善,但这事您别管!您救了贱内,我们记您的恩,但这妖孽,绝不能留!”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商人特有的、面对潜在灾祸时的决绝与自私。

  木头只得抱着孩子,硬着头皮往外走。铃铛默默跟上,小脸绷得紧紧的。

  出了刘家那压抑的小院,天边已透出鱼肚白,清冷的风吹散了残留的血腥气。通往城外十里坡的小路寂静无人,路两旁是稀疏的灌木和收割后的枯黄田地。婴儿在木头的臂弯里哭累了,只间歇地发出小猫似的抽噎,听得人心里发紧。

  铃铛越走越慢,终于猛地停下脚步:“木头哥!我们真要把她扔了?”她掀开襁褓一角,借着熹微的晨光看去——那小小的婴儿闭着眼睛,眉头微蹙,眼缝儿处依稀可见长睫毛覆盖下那奇异的一点蓝和一点褐的边角。非但不可怖,反而有种异乎寻常的脆弱与纯真。

  木头的脚步也钉在了原地,他看着怀里那毫无威胁的小生命,艰难地开口:“老爷的吩咐……”

  “那是个活生生的人!”铃铛压低声音,带着孩童的倔强,“‘夜不闭户’的城,怎么能干这种事?你看她多可怜!扔在荒郊野岭,不是饿死冻死就是被野兽叼走!”她想起了自家小姐也曾因为身体弱差点被嫌恶的经历,一股同病相怜的悲戚涌上心头。

  木头叹了口气:“那…那你说怎么办?带回去?我们就是两个小厮,主家知道了我们都得完蛋。”他也只是个半大孩子,遇到这种事,只觉得天塌下来一般。

  铃铛乌溜溜的眼珠转了几下,急切地四下张望,当目光扫过不远处掩映在几株巨大银杏树后、晨光中露出飞檐一角的天光寺时,眼睛猛地一亮:“有了!”她指着那晨钟开始悠悠回荡的方向,“天光寺!那里常有善心人上香,大和尚们心肠也好!我们把孩子放那儿去!佛祖保佑,准会有人救她的!”

  木头犹豫了一下,看着铃铛期盼的眼神,又看看怀里弱小无辜的孩子,终是重重一点头:“…好!但只能放在门口石阶上,放下就走,千万别让人瞧见!天快亮了,城里人该多起来了。”

  两人一路小跑,绕开初醒的街道,来到天光寺紧闭的侧门处。这里背街,相对僻静。铃铛小心翼翼地从木头怀里接过襁褓,感受着她轻得像一片羽毛的重量。她把自己的脸在婴儿冰凉的额头上贴了一下,低声道:“小丫头,对不起啊…但愿佛祖给你指条好路,遇到好心人。”然后,她万分轻柔地将襁褓放在侧门边干燥洁净的石阶上,又细心地将襁褓的边缘掖了掖,遮住那对醒目的异瞳,只露出小小的鼻尖和嘴巴。

  做完这一切,她拉着木头,头也不回地飞快跑开,只留下那个细微呼吸着的生命,独自在青石与晨风筑成的天地间等待命运之神的垂怜。

  晨钟第三响,悠长肃穆。

  天光寺的漆红大门缓缓洞开,今日并非大节,寺中香客尚稀,唯闻诵经声袅袅。现任天衢城城主是朝廷敕封的振东伯于茂,虽非古稀之年,但鬓角已染秋霜,脸上留下了戍边守土的沧桑痕迹。今日他身着常服,神态却依旧沉静威严。他一手牵着六岁的嫡孙女于徵,在几位家将的跟随下,登上寺前台阶。

  于徵继承了母亲的清秀,小丫头挽着可爱的双丫髻,穿着淡粉色的绸衫,本应无忧无虑。她紧紧拉着祖父温暖而略带薄茧的手,大眼睛里却藏着一抹与年龄不符的安静,那是自幼父母早逝后沉淀下来的早慧与寂寥。他们今日前来,是为在外的于家子弟及故去亲眷祈福,更添几分对逝者的追思。

  祖孙二人绕过照壁,走向大雄宝殿。刚走到侧殿与回廊转角处,眼尖的于徵忽然“咦”了一声,指着侧门石阶角落:“爷爷,那里…有个小篮子?”

  更确切地说,是一个略显凌乱的襁褓卷儿。

  城主府侍卫立刻上前查看,谨慎地掀开襁褓一角,随即退开一步,面露讶色:“大人,是…是个弃婴!活着呢!”

  何人如此狠心,竟将这初生骨肉弃之古刹?

  于茂皱眉,威严的眸中闪过一丝怒意和不忍。他快步上前,于徵也挣脱了他的手,小跑着跟了过去,探着小脑袋。

  襁褓中的婴儿似乎被众人惊动,小嘴瘪了瘪,发出微弱的嘤咛声。

  于徵正好奇地俯身,看清了婴儿的模样。

  就在这一刻,婴儿费劲地睁开了一条眼缝儿——于徵清晰地看到了一只犹如清透溪水的淡蓝眼眸,和一只如同秋日泥土般温暖深沉的褐色眼眸。这奇异的差别并未让小姑娘感到害怕,反而觉得那双不同颜色的眼睛像是装着两个不同的梦,清澈又深邃。

  于徵完全被吸引了。

  她想起了自己的房间,也是窗子一边挂着蓝色纱帘,一边挂着褐色布幔。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去碰碰那微颤的长睫毛。

  “爷爷,”于徵忽然直起身,仰着小脸看向于茂,那乌黑的眸子里泛起一圈薄薄的水光,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柔软,却说得异常认真,“她…她也没有爹娘了,对吗?就…就像徵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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