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糯撑着脸嗤了一声:“活该,怎么不呛死你。”
她之前的服软像是昙花一现,如果不是身上的牙印隐隐作痛,酆理都快怀疑自己做了一场梦。
写作业的小孩看看酆理,又看看皮肤白好几度但臭着脸的陈糯,感觉跟见了黑白无常一样,问:“你们是仇人吗?”
酆理也没点几个菜,陈糯之前就嘴刁,什么都吃,也什么都不吃。
她按照自己喜好点的,爱吃不吃,一边夹走一块藜蒿点头:“是啊,你是不是也觉得她特讨厌?”
小朋友点头,酆理给她开了一瓶豆奶:“能喝吗?”
她外婆看电视剧入迷,虽然手上动作没停顿,但没顾得上外孙女。
小孩也不客气,真的喝了,陈糯在桌下踢酆理的鞋:“你有病吧,不怕被家长骂啊。”
酆理没理她,对小孩说:“看吧,还骂我。”
小女孩辫子扎得很贴头皮,陈糯看到就头皮疼,啧了一声。
“那你们为什么要一起吃饭啊,打输了的人请客吗?”
小孩又问,酆理不假思索:“是啊,她输了所以臭脸,还骂人。”
陈糯:……
她完全可以想象酆理平时和俱乐部的小孩是怎么相处的。
也难怪崔蔓和酆理这么多年没沟通也毫无隔阂,本质都是爱跑火车的人。
在苍城的酆理漂浮感很强,在扬草却好像是死草重新扎进了土壤,又有了活气。
这个时候老板出来传菜,看女儿还喝上了豆奶,口算本全部答案都是一个数,一张脸和被点了一样,抓着孩子走了。
酆理唉了一声:“这么忙哪有空看孩子啊。”
她又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咦了一声:“没周末啊,怎么不上学?”
陈糯:“厌学吧。”
她吃了两口饭,这家小炒店估计是前几年开的,她也没尝过,味道可以,又多动了几筷子。
酆理:“能有你厌学?”
她吃饭速度依然很快,声音有些含糊。
这家店口味不算清淡,陈糯想起之前在L.N俱乐部的时候喝的茶,还有对方直说的身体出过问题,筷子夹住酆理的筷子,狐疑地问:“你能吃这些吗?”
对面的人抬眼,筷子反过来夹住陈糯的筷子:“我犯天条了饭都不能吃?”
陈糯:“我可记得你的朋友说你禁烟禁酒。”
酆理笑了一声:“那怎么了,没说禁止吃饭啊,不是和你吃过日料吗?”
那天的日料哪有今天的重口味,陈糯疑心满满,直接给褚春晓打了个电话。
那边的人很快接了,某歌手寒暄都没有,筷子还在和酆理打架,问:“酆理现在有忌口吗?”
酆理还接茬:“禁欲。”
褚春晓听了一耳朵的嘈杂,差点以为这俩人在菜场。
酆理的插话也很有意思,合伙人笑了笑:“有的,我有一份她的餐标,要发给你吗?”
陈糯说了句谢谢,通话结束后没多久褚春晓就发了过来,酆理已经趁机吃了一碗饭了。
这餐标可以说严格过分,反而是刚才的餐更适合酆理,陈糯直接抢走了酆理的筷子,对面的女人往后一靠:“晚了。”
以褚春晓的贴心程度,必然结合陈糯和酆理难分难舍的关系,附上了酆理从前的医院诊断记录和目前的复健标准。
陈糯一目十行扫过也看觉得触目惊心,这人的伤用伤痕累累形容都显得轻微。
换其他人,或许能再站起来都不容易了,她居然还能正常行动自如,意志力和恢复力都一骑绝尘,难怪当年庆敏戈说酆理是天生的运动员。
但运动员也带着伤病,酆理走的还不是一般的运动项目。
轻则骨头粉碎,重则车毁人亡,她现在还能完好无缺坐在对面吃饭都是个奇迹。
陈糯更没心情吃饭了,刚才拎走女儿的老板娘还过来道歉。也没把女儿说的这两个阿姨是仇人的话当真,还补了一份油浸鱼。
看酆理又拿了一双筷子,陈糯把鱼推了回去,露出一个酆理很少见,或者说记忆里几乎没见过的笑容。
“谢谢,我们吃好了。”
“没关系的。”
老板娘走了,还给她们这桌抹了个零。
酆理筷子被没收,连汽水都被陈糯换成了油切麦茶,刚才的滋味都被苦味压了下去,她叹了口气:“太狠心了。”
“我很久没吃过好吃的了。”
金娉这次带着理疗师除了工作也怕酆理旧伤复发,酆理在苍城活动的衣食住行都有褚春晓全权负责。
即便她卡上不缺钱,但一日三餐和加餐都被管得死死的,还有个姜珞远程监控,说没滋味也是真的。
其他人也有理有据,毕竟她受过濒死的重伤,就算现在不上场身体也要养。
戒烟,顶多电子烟,也不能多。
也就是其他人不知道陈糯的主动程度,或许还要加一条禁欲了。
这句话让陈糯心念微动,下一秒意识到这和酆理从前的佯装可怜没什么区别。
她一边高兴回扬草让酆理和从前更贴近,一边又从褚春晓发的文件清晰地感受到酆理的变化。
她们不再是从前十八九岁的人,时间带走很多很多,她能见到活着回来的酆理都算老天垂怜。
有人心里懊恼不断,面上拧眉警告:“你已经吃很多了。”
酆理:“哪里多了,也才吃了一碗饭。”
也是,她从前能把江梅花给陈糯盛的饭都吃掉。
陈糯早上吃一个包子都觉得多,酆理就是肉包子打狗的那条狗,恨不得把扔包子的人都吃了。
说她丧心病狂和禽兽都算赞美。
陈糯:“不许吃了。”
酆理咬着陈糯开的豆奶吸管,盯着她看,过了一会喊她一声:“蜜蜜。”
没收了筷子还不忘把筷子盒拿到后面的陈糯说:“别恶心我。”
酆理:“你管我的样子和江梅花没差。”
陈糯冷笑一声,反应很快:“江梅花哪里敢管你,她背地里骂你土匪。”
这酆理还真的不知道,毕竟她之前明面上是老李的女儿,也是后妈需要讨好的对象。
可惜后妈绵里藏针,用死给她们当头棒喝。
酆理唉了一声,点头说:“也是,她都以死相逼了,有死的胆量当年不知道给蜜蜜讨个说法。”
这次她说的蜜蜜是真正的邱蜜,死在那年水下的邱蜜。
也是一个秘密。
陈糯吃饭的筷子一顿,她看向酆理的眼神很是复杂,过了一会说:“不是你把我害死的。”
钱果然当年说这句话的时候陈糯人在现场。
她成了邱蜜,酆理不知道拖油瓶身体里装着的是谁,陈糯也没和她说。
后来身份明了,陈糯更没有说这句话的时机了。
她和酆理从没有山盟海誓,更谈不上花前月下,在人生普遍最美好的岁数困在琐碎的家长里短,偷吻都是镜花水月。
陈糯不希望那是一场空。
多年后扬草路边的小炒店,陈糯是邱蜜,但还是陈糯。
她在酆理沉默咬着吸管微愣的时刻,再次强调:“酆理,你没有害死我。”
“我接受你的邀约,是我做出的决定。”
当年陈糯不去细想为什么,周枫想怎么可能是她在深夜驱车的理由。
她骨子里冷淡,抚养她长大的奶奶临终还担心她的未来,说你这孩子是硬骨头,日子很难顺遂的。
陈糯不接话,只是摇头,她的人生和同龄人比早就不顺遂了,无所谓之后。
她或许没有以后,那是她悲观的极致。
那天夜晚冷风刮脸,陈糯出门的时候犹豫过要不要戴头盔,她最后还是没有戴。
死又怎么样呢,反正她早就是一个人了。
十六岁是个尴尬的年纪,福利院不会要她,她也不会去,一方面又没到打零工的合法岁数。
亲戚早就断了,邻居看她可怜偶尔送点东西,她是惨,但也没惨到需要捐款的地步。
陈糯体会过孤独,却不知道举目无亲如此可怕。
深夜实在太漫长了,赴约也算打发时间。路上陈糯想了很多,全是无意识地乱想,那辆卡车和她出发放下的头盔或许都是天意。
后来成为邱蜜的陈糯也举目无亲,哪怕功成名就,依然寂寞。
她想:但是奶奶,我的硬骨头早就被卡车撞碎了。
我现在是个没出息的软骨头,却找不到本该在路尽头等我的那个人。
网上重生的小说很多,陈糯也看过,以前的同桌还分给陈糯一本,说爽到天灵盖都冒烟。
也算重生的陈糯成绩平平,相貌也算平平,就算有了好嗓子,也做不到传说中的顶流。
她工作中不溜,有饭吃,不缺钱,已经比陈糯的人生好很多了。
但她命里缺酆理。
隔壁等着发钱的女工走了,残羹冒着热气,店外也有摩托车飞驰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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