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众人闻言,心中皆咯噔一响,顿时没了脾气。
风平浪静的海上,一艘劫后余生的福船正大劈海浪往内海进发。船的主人相当艰难地从酣睡的人边上轻挪脚步。偌大的甲板,东倒西歪地躺了许多从海上打捞上来的难民,睡觉把船都快占满了。好不容易到了居中的船舱,她心情未受丝毫影响,轻轻拍倚在门前睡着的人。
“嗨,你家公子醒了吗?”
越中哆嗦了一下,马上醒了,蒙头盖脑地站起来,如临大敌。
对面人噗嗤笑了,望望紧闭的舱门,自言自语,“看来是尚未醒了。”她突然饶有兴致地看着越中,一双标志性的吊梢眼眨呀眨的。
越中顿时手足无措,“朱……朱姑娘?”
“越小将军,莫慌,莫慌,我请你吃海鲜~”
在海上颠簸了一天,便是铁打的腰也要折成两段,何况岑杙这个经久未愈的伤号。她试着往后挪了挪腰,可是一动怀里的人马上动了,不满地往她怀里拱了拱脑袋。为了不吵醒她,只好又僵在那里。压在肩膀下的手臂有点酸,她好艰难地把它扭到后面,下巴着力担着身子,对着眼前睡得像个小猪似的人默默数了一百八十根眉毛,没得数了,无声地叹了口气。赴死般地又把胳膊扭回来,另一只胳膊也伸了过去,将她搂在怀里。
手掌贴着后背,帮她卸掉船摇时身子维持侧倾需要的力。
感觉到后背那条绷紧的筋缓缓松了下来,放心地依靠在了她的手掌上。岑杙心怦怦地跳了几下,很喜欢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正想低头亲亲她,这时,耳边传来一声糯糯的:“娘~”
正要下嘴啃的岑大人闻言僵了一下,稍微有点郁闷地退了回来,隔着空气给了她一个不轻不痒的凿栗。真是岂有此理,想娘竟然不想我!
海浪仍旧此起彼伏,偌大的海面上,看不见任何一条船影,只有无数道像山一样的黑漆漆的影子携着威势快速地朝她涌来。
“砰”得一声,巨浪撞上了船板,她眼睁睁地看着怀里的人从她手中脱了出去,来不及抓住她的一截衣袖,惶恐与绝望之中,汹涌的海水直灌而下,将她们冲进绝望的深渊!
“花卿!!!”
李靖梣身体一震,猛地清醒过来,眼前的黑渐渐清明,现出了一张近在咫尺的古怪的脸。她的呼吸失了频率,身体像是刚从水中过过一遍似的,冷汗满身。没等对方说什么,突然一下子抱住了她,两臂勒得紧紧的,好像下一刻她就会消失一样。
岑杙表情松了,眼尾勾着笑,很是柔软地将她搂在怀里,如同安抚一个受惊的小孩子,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低哄道:“乖~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
“别怕,梦里的都不是真的,我们现在安全了,很快就能到岸了。”
此时此刻的海浪声舒缓且宁静,如同她镇静温暖的语音一般,透过窗子静悄悄地爬进舱来。“等到了岸上,我们就一起回家好不好?”在她的蛊惑下,李靖梣紧张的情绪一点一点抚平,但也没有撤回手来,还是紧紧地抱着她。
岑杙感受到她的依恋,心里像蘸了糖醋似的,又酸又甜。
她的手掌贴着她的脊背一路往下,抚摸着她凹凸不平的骨骼,从脊椎向全身扩散开。心被狠狠地一揪,怎么会瘦这么多?这些日子她是不是都没饭吃啊?
好怕用点力就把她揉碎了,岑杙拍打的动作温柔地像羽拂。慢慢滑下来和她平视。看见那双水满了洇红的眼睛,虽然固执闭着不让她看,却有两滴委屈的水豆子从缝隙里挤出来,挂在湿漉漉的睫毛上。
她心疼极了。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所有恼怒怨恨,所有痛下决心,都抵不过内心深处的那丝希冀,那丝屡屡求而不得的发自内心的在乎。
她只是个平凡人,不会奢求所爱的人为她放弃什么,她只想要一种不需要权衡就能简单做出取舍的在乎,这样她也不会时时刻刻感受到在这段感情中轻易就被舍弃的命运。
为此,她固执地将自己隔离出她的禁区,不去挑衅她所固有的一切,以为这样就能维持住她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平衡。可现实却总是,她在一端苦苦较劲,一旦天平倾斜,她无一例外会被碾得粉身碎骨。
她也会累啊,也会失望,也会咆哮,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做同样一个麻痹自己的梦。时而殚精竭虑,时而战战兢兢。她也想要别人为自己奋不顾身一回。但当真的见到了,内心深处的震撼和伤痛远远大于了当初的乞求。
究竟有多糊涂才能忍着伤痛亲手把心爱的人推开?面对着这样倾尽所有的李靖梣,流露出与她本质截然不同的伤心和软弱,这就是她一直向往得到结果的吗?
这样代价换来的看重又有什么好乞求的的?
想到这里,她就再也难以坚持原本的立场。
那抽吸声显示她是醒着的。岑杙朝她靠了靠近,睫毛即将撞上她的睫毛。李靖梣往里抿得唇更紧了,却没有退缩,经过调整的呼吸里有明显压抑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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