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很轻很轻地说:“‘信仰’和‘忠诚’似乎也是这样的一种东西。”
她的语气几乎令我悚然一惊——什么事情才能让曾经无比虔诚笃定的女神官发出这样的疑惑?
我不知道答案。或许安洁黛尔察觉了我的惊讶,但却不想回答。她只是继续说着,声音低哑,如同在许多个无眠的良夜辗转过:“但我们不能失去这种东西。”
“这就是我选择依旧留在神殿的缘由,尽管我的心或许已经不再虔诚。”她轻声说,“但这个国家不能没有秩序。或许,我们相信某种规则,并非是因它如山脉和河流一般浑然天成,只是因为它能够将无数个不相关的人联系在一起,并为同一个目的而合作。”
我明白了她开头的那个提问:“就像瘟疫,或是战争。”
“是的,”她点头,“人们不能放弃这样的想像,因为这种想像构筑了我们的现实。如果一个国家只信奉财富,那么投机倒把者将坐上统治的宝座,如果一个国家只信奉武力,那么坐上王座的将是逞凶斗勇的莽夫。”
“唯有信奉神明,信奉一种存在于无数人脑海之中的想像,才能令这个世界不至于溃散成散沙——事实上,法律、神明、国家,不都是这样的存在吗?”安洁黛尔说道,“一盘散沙或许公平,但想要让这个世界拥有秩序,唯有将散沙盖成金字塔。”
“哪怕这样的想像正在为少数人所操纵。”我说。
安洁黛尔忽然陷入沉默,浓白雾气中那只尖尖的鸟喙面具一动不动,令这一幕诡异到令人头皮发麻。
最后,她只是轻声说:“我相信这一切会改变的,但现在时机未到。”
我想起自己曾经与薇薇安的谈话。当我们在西风城堡中,第一次谈起有关信仰的力量之后,我曾这样像薇薇安——难道古往今来,从来都没有人意识过,统治民众的那份力量,正来自于民众的自身吗?
那时的薇薇安是这样回答的——一旦有人明悟了这般道理,他将会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坚定地宣称,神明的权能或君王的权威,都是由世界的法则所创造,而非想像与虚构。
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她的话。
而安洁黛尔这般推心置腹地与我述说,或许并非想要说服我,只是为了说服她自己。
但我的想法却不便再向她言说。莫名的疲惫涌上心头,我勉强地笑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您并不赞同我的做法。”她却再一次直截了当地说,“但是,您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我也有着自己的打算,”安洁黛尔低声说,忽然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包括圣女殿下。”
“当心芙洛伦斯吧,尽管曾经我也提醒过您小心维安,但如今看来,您追随他,正如我追随圣女殿下一般,都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而他们或许都是一样的人。”安洁黛尔说,“或许你我选择终将殊途,但期望有朝一日,我们能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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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情人节,更新里却没有花前月下只有历史哲学,实在不应该,我反省。
对安洁黛尔和艾希礼谈话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读《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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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幽暗之种
当我匆匆赶到港口时,薇薇安已经站在酒馆前等候了。
这是下城区最大的一所酒馆,水手、脚夫和□□的青睐之所,不但提供源源不断的麦芽酒,也提供港口过往的旅客提供食宿。昔日,这儿日夜吵闹不休,麦芽酒飞溅的泡沫与硬面包碎屑、稻草和皮革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偶尔还能看到洛里亚在其中寻欢作乐的身影。
但今日,它却变得如此阴森沉寂,透过面具的缝隙,我看见身着铁甲的卫兵把守着每一个出口,四处画满了净化的咒语,连昔日高高挂起的麦棍,都掉落在污水中,断成两截。
最初的感染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我和薇薇安出示了手里的令牌,走入酒馆之中。
身后传来铁甲碰撞的轻响,在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我听见门口传来卫兵交谈的声音。
“这么多天了,还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要主动进去的……真不怕死,这两人谁啊?”
“谁知道啊,把门关上!我可不想被传染!”
大门砰一声关上了,我们重新陷入黑暗中。
这所酒馆共有两层,第一层是迎来送往的酒馆,第二层便是旅店,住客大多是短憩于此的水手。
起初,当第一位水手出现昏迷和咯血的症状时,并没有人去在意。毕竟,对于海上航行的水手而言,败血症和热疾,都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
直到相似的病症开始在下城区蔓延,其中不少人的身体上,出现与第一位水手相似的黑色斑点,人们才开始恐惧。
而今,最初的人已经死去大半,尸体都在圣火的焚烧下灰飞烟灭,但最初的那一位水手,却仍旧活着。
虽然据说他也已经是一具……活着的骷髅了。
沿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向上走,腐败的气息越来越浓,脚下传来黏滞湿滑的感觉,不知是地板上经年累月的油烟污渍,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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