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幸的是那晚艾希礼喝了不少酒，于是面前的一切落到她眼里，便都成了一片模模糊糊的重影，衬托得精灵那张漂亮的脸蛋成为唯一的清晰。
“艾希礼，”精灵湿润的唇在眼前一开一合，犹如咒语，“你喝醉了。”
她就这样吻过来，让艾希礼再一次嗅闻道那阔别已久的气息。清冽的雪与松，一座静谧的山脉，混合着葡萄酒绵软的香气，同对方灵巧的舌尖一齐钻入齿间。
与唇舌一般柔软的，是对方的指尖。多么可恨，精灵的手时隔这么多年，也依旧没有被岁月打磨粗砺的痕迹。那双钢琴家一般的手抚过她的脸颊，如同昔年梦中一般揉过了艾希礼的头发，在轻柔的、令人浑身酥麻的发丝沙沙声中传来精灵的细语：“我好想你。”
她的声音低下去，却比梦中还要温柔：“艾希礼，看着我，好吗?”
脸颊被捧住了，吻又落下来。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发挥效力，香草奶油烤鸡、蔓越莓炖牛肉以及今夜喝的每一杯酒都成为共谋。艾希礼晕头转向，撞入精灵的陷阱中。
她就这样被拉进了浴室。黄铜制的、似乎被现代人称作是花洒的东西被拧开开关，哗啦啦地喷洒出热水。热气扑到滚烫的肌肤上，蒸腾起一阵温暖的战栗。
外套已经挂在了玄关，带着酒气与肌肤温度的衬衣也被丢在一旁。薇薇安垂眸看去，看见艾希礼湿润的眼睛里已经盈满了雾气。
——她的小狐狸长大了。那种鲜草莓似的甜美稚气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眉眼却依旧温柔鲜明，在浴室的热气里透着一种淡淡的倦意，像初熟的葡萄酒散发出芳香。
精灵因而得偿所愿，低下头来亲吻她。掌心下的肌肤滚烫细腻——身量毫无疑问也长大了，温热的柔软被她肆意地握在手中，换来对方慌乱的眼神。
热水哗啦，漫出浴缸。在天旋地转的拥吻之间，头脑也仿佛像热巧克力里的棉花糖一样融化成殆尽，一歪头就会从耳朵里流走。
薇薇安听见艾希礼小声的喘息，不自觉屈起的白皙小腿露出水面，膝盖处透着热意腾腾的粉红——她的脸也好红，精灵伸手触碰对方的脸颊，如同蜘蛛给心爱的猎物注射甜蜜的毒液，满意地感受到掌心滚烫的温度。
她因而在此刻起了逗弄的心思。
梳妆台下有一盒新开封的指套，薇薇安眯了眯，随手拈来其中一片。小小的塑料包装好似某种精巧的糖果片，被她微笑着，贴在了艾希礼绯红的脸上。
冰凉的塑料包装与滚烫的肌肤相触，让身下的人情不自禁地战栗了一下。
“小狐狸，”带着一丝小小的、恶劣的戏弄，精灵嗓音甜美地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咬住它，把它撕开，”她如此甜蜜地诱哄着说，“让我来教教你怎么用?”
精灵将塑封包装连同纤长手指一齐轻轻抵在艾希礼唇上，隔着哗啦轻响的薄片，慢条斯理地描绘对方的唇型——薇薇安总有种离奇的天赋，把色.情的动作做得彬彬有礼，于是因此显得更为令人心生羞耻。
然而，意料之中面红耳赤的回瞪，或是慌乱羞涩的顺从都没有出现，艾希礼静静凝视着那枚小小的、冰凉的指套包装，神色陡然变得清明。
“你已经用过它了是吗?”她冷不丁地问，“还是说，你早就预料到今晚会用上这个?”
她冷冷地看着薇薇安——直至触碰到对方指尖那枚小小的人造无机物，她才终于意识到，一千年的时间已经过去，应流逝之物已悉数流失，不应流逝之物则鲜明刻骨。
艾希礼无法逃离一千年的那场梦魇，如同一只蝴蝶被穿心的长钉钉死在命运的一刻——那一日她站在流星陨落的宫殿中，望见她的爱人在遥远的水面外翩翩起舞。就在薇薇安消失的那一刻，她终于无比清晰地明悟，年少的幻梦已然逝去，这一段遥远的距离，未来她将独自跋涉，直至衰败枯朽。
——她已然将这样的命运铭刻入心间，因为唯有死去的心才不会害怕孤独。
然而，薇薇安却再一次站在了她的眼前，如此轻盈、如此美丽、又如此笃定，仿佛此前的一切都不过是千年一梦，微笑着朝她伸出了手——
“你就如此笃定我会一直等你吗?”
艾希礼涩声说，金色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薇薇安。对方没有回答，两人身处的时空却已经无言地给出了答案。
“是的，”艾希礼笑起来，眼中闪烁，“你猜得没错，我又恨你，又爱你，在明知你让我忘记你的前提下，还这么固执地等了你一千年。”
“这样看来，我真的很容易被你琢磨透吧?”她轻轻地说，笑容渐渐变得冷淡下去，“但我现在累了。”
“到此为止吧。”薇薇安听见艾希礼这样说。
她从浴缸里站起来，水流自肌肤上滑落，在热气中闪耀着光泽。不在意赤.裸，艾希礼赤着脚径直走向了衣架。她取过毛巾，将淌水的长发拧干，重新扎起马尾，又披上衬衣，低下头，缓慢而镇定地一颗、一颗重新扣上了纽扣。
水珠自平坦而紧实的小腹上流淌而过，一路落到纤细脚踝，很快就被对方扶着梳妆台弯腰拭去。
她慢条斯理地穿上裤子，回头最后看了薇薇安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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