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时,谭雅平正好在家。
“报道完了?”她在餐桌前做着水果拼盘,见到来人感慨,“听说你考得还不错?”
除去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历史和政治的话,确实可以用“还不错”来形容。
郑亭林放下书包,坐在了她对面,伸手叉起水果块,自顾自问:“你最近去京城了?”
从音乐附中转出,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还有偏执到极点的郑清在。
“嗯。”谭雅平瞟了她眼,“我去找了你们院长,他说要见你。”
郑亭林不意外,脱口而出:“我不去。”
“哼。”谭雅平脸色变得刻薄,“他可收了郑清不少好东西……”
郑亭林对这位大师半点喜欢不起来,当时入学时,也是他不断挑刺,一副见你不容易才勉强收你的姿态。
而后续显而易见,当郑亭林拿下梅纽因小提琴少年组冠军时,院长大师颜面无光,一边教导她谦虚,一边“忧心”着伤仲永,让年幼的郑亭林数次错失与国际知名交响乐团及大师合作表演的机会。
但即便如此,郑清依旧对他毕恭毕敬,谄媚至极。
郑亭林厌恶透了这些虚伪的成年人,然而上一世的她忍气吞声,到后面甚至变得和他们一样虚情假意。
小提琴不再只是纯粹的音乐,逐渐染上现实的名利浮光。
郑亭林听着谭雅平的抱怨,没坐多久就上了楼。
傅令君不在书房,少见。
郑亭林多看了几眼书桌书架,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上一次拉琴是报复后快感的冲动,这一回呢?
想要证明什么?她拉开了柜子,打开了琴盒。
结束完几天昏沉的考试,郑亭林见到熟悉的小提琴那一刻,发木的脑子里一直紧绷的弦“啪”地断掉,久违的触感激起灵魂深处的共鸣。
常有业内人说,她像为小提琴而生的人,合拍得简直是一体。
从四岁那年第一次拿起小提琴,她就再也没放下过。
郑亭林夹住肩托,琴弓扬起,无法磨灭的肌肉记忆,脑海中想忘也忘不了的琴谱,如高山流水,无比自然地倾泻而下,没有丝毫阻碍。
她不曾练习的每一个夜里,都有一道神似自己的幻影在无止歇地演奏,面带笑容地、愉快地享受着音乐。
琴弦颤动,音符轻快跃出——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简单熟悉的旋律响起,音色柔美得正如演奏者的神情,宁静而温和。
——这是郑亭林学会的第一首小提琴曲。
她轻哼起小调,无需思考地拉了起来。
那时她的爸爸教她:“想象你也是天上的一颗小星星……”
可天上的星星落到地上,就成了陨石疙瘩,什么也不是了。
梦幻与浪漫终究会随着时间逝去,只留下现实的疲累和无奈。
郑清早就忘记教她小提琴的初心,她也再回不到无忧无虑的曾经。
与上次的忘我不同,这一回,郑亭林很快就垂下了手。
她收起琴盒,出了房门。
傅令君不知何时到了书房,正在坐在书架前浏览着书目。
“能帮我拿本书吗?”她突然叫住了正要下楼的郑亭林。
郑亭林折回来,心不在焉:“哪一本?”
傅令君坐在轮椅上,书架上方的书对她确实够为难的。
“《物理学中的群论》”傅令君报了个书名,郑亭林踮脚一一阅过,皱眉,“怎么没看到?”
傅令君改口:“那就《果壳中的宇宙》。”
郑亭林一眼看到,抽出递给了她,并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我那也有一本霍金的书,薛老师送的。”
傅令君闻言轻笑:“那你看了吗?”
“看了。”郑亭林回,“睡眠质量变得更好了。”
傅令君哑然失笑:“你可以先从感兴趣的方面开始了解。”
郑亭林大脑一片空白,不解:“你是怎么对这些感兴趣的呢?”
傅令君就像郑亭林世界里的一朵奇葩,让人想不通,也捉摸不透。
“因为物理本身就很有意思。”傅令君言简意赅,自然反问,“宇宙很神奇,不是吗?”
“……不知道。”郑亭林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知,坦然道,“我没有想过这些。”
此刻,郑亭林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人,对方眼底流光溢彩,宛若繁星闪烁,明明是她俯视着傅令君,却有种自己正被对方俯视的错觉。
“几周前正好有英仙座流星雨,肉眼就可以看到。”傅令君试图引起她的兴趣,“在一些地方,甚至一晚可以看到上千颗流星。”
郑亭林问:“那你去看了吗?”
傅令君还坐在轮椅上,答案显而易见。
“不好意思……”郑亭林下意识道歉,随意扯起话,“我以前和人去露营,说是有流星雨,但什么都没看到。”
“露营?”傅令君偏头。
郑亭林蓦地想起来——上一世她的露营队友就是同在国外的傅令君。
她连忙打起哈哈:“是啊,就是一些组织办的夏令营,没什么意思……”
她并不热衷户外运动,露营这种活动也只那么寥寥两次,一次和陆池佑,一次和傅令君,都只能算图个新鲜。
“没意思吗?”傅令君若有所思,“我现在想去也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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