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长长的河堤走,是洛悬以前很喜欢的娱乐,有时能看见远处船桨划开河面,花叶飞扬又坠落。
这样烟火气又远离尘嚣的声音,有助于更好地放下和释然。
一个小时后,洛悬察觉到宁一卿始终和自己保持着三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像永不断线的风筝和线。
“我以为你没时间散步,”洛悬的声音多少带上一种无奈的味道。
她已经能够很坦然地面对对方,似乎对方还不能,或者说也不准备能。
大概因为今天是个和过去有关的天气,所以她纵容了宁一卿的纠缠行为,并且在感到无聊的时候,还愿意和女人随意攀谈几句。
宁一卿摇摇头,唇角噙着淡淡的弧度,说自己在大学里,经常于黄昏日暮时分沿着曲折蜿蜒的河道散步。
“那都是你一个人散步吗?”洛悬满意于自己此刻的平静,似乎已经能够将那六年前的照片抛之脑后,正常对待。
“有时和老师,有时和朋友,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有助于思考和放空,”女人看见洛悬眼眸里的不可置信,苦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不会做这样的事?”
洛悬刚想摇头,思索后还是点了点头,她所认识的宁一卿精确利用时间到分秒,就连锻炼身体,也都是用专业的器械,力求用合理的时间最大化效果。
而散步,是一件轻松惬意到懒散的事情,漫无目的地沿着河水走,自由自在,不在乎达到什么目的,只是往前晃悠着前进,仿佛能洗涤掉一个城市的死气沉沉与人情疲惫。
“你很忙的,有处理不完的事务,有应酬不过来的人,有担不尽的责任。”
其实,宁一卿的确很忙,十八岁从助理做起,在集团的各个分公司轮岗,周末之余经常出差实地考察,再加上还要兼顾学业,经常要在飞机上补觉。
有着继承人的名头,从小到大得到最好的教育和资源倾斜,的确不得不用百分之三百的心力应对公事。
唯一幸运的是,她对公司业务也是感兴趣的,并没有感到很强烈的负累,并且明白那是她实现抱负的耕耘之所,所以更加苦心经营管理,并不觉得累或是不忿。
只是偶尔忙到分.身无术时,也会有小小的疲倦和想逃离的心情。
“现在好很多了,我希望自己能慢下来,多看看更重要的人和物。”
“哦,那你加油。”洛悬散漫地回了一句。
宁一卿呆了一瞬,无奈于自己的笨拙,怎么都没办法接上洛悬的话。
在那之后,洛悬没有再停下,沉默地走在有鹅卵石的浅滩上,时快时慢,完全随着心意赏景,期间听见好几次女人差点摔倒的声响。
终于,她忍无可忍地转身问道:“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视力下降得这么厉害,没时间去换一副眼镜?”
宁一卿勉强站稳,垂在身侧的手握了起来,疏离美丽的脸上眼圈绯红。
“我只是没注意好路。”她别过脸说。
此时,草尖的露濡湿她们两人的鞋袜,裤脚。柑橘和楝花香气远远飘来,草浪起伏,描绘风和自由的形状。
“我再问你一遍,你眼睛怎么了?”
洛悬的声音有点凶凶的,让宁一卿更加难为情,难道她能说我以为你去世了,哭了太久,所以眼睛……大概洛悬只会觉得她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疯子,反而离她更远。
她不能冒险,只要慢慢靠近就好。
就好像在不断和自己下注互博,没完没了地猜测、试探、窥视、逼近,再有自知之明地后退,她或许能赢无数次,但只要输上一次,就没有以后,她承受不起。
所以,她比谁都更擅长隐忍龟缩,更擅长逃跑,更擅长装作若无其事。
又或许,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昏招。
毕竟,没有人比现在的她更胆小。
女人不愿意说,洛悬自觉没有必要和动力去探究到底,便稍稍放慢步子,又坐到河滩的岩石上把牛乳糕一口一口吃掉,再提着包装袋继续走。
“你不吃吗?”洛悬看着站在一边的宁一卿,觉得这人又傻乎乎的。
已经是第二次这么形容这个女人了。
“要带回去再吃。”
日落降得很快,暮色为河滩铺上一层暗色,河堤再长,也快走到尽头。
往左边的斜坡拐上去,便能离开这条河道。
宁一卿忽然上前两步,浅浅地勾住洛悬的衣角,低声说道:“小悬,我们换个方向走好不好?”
穿着柔软织物的美丽女人站在青草泛滥的河堤上,那种清规里的束缚感少了许多,松弛美妙,一张清冷脸庞在黄昏光阴下活色生香,晶莹如可口果冻。
“为什么啊?”洛悬不解。
“那边有一间古祠,名叫礼别祠,意思是离别,从那儿走过的意头不是很好。”
其实是一条很有历史意义的古祠,但因为音同离别,而染上不详的寓意。
站在浅草里,洛悬失笑说:“两年不见,你也开始迷信了,怎么走路还要请大师算一卦吗?”
“因为有想珍惜的人,信或许比不信好。”
河对岸吹来浩荡的风,洛悬眉心似蹙未蹙,能体味到这句话里珍惜的心情,但对自己早就没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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