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子看着女儿率真的神情，慢慢收起了脸上放松谈笑的神色，眼神深晦压抑。
“是啊，但我怕的就是陛下不同意。”
毕竟是他的父亲亲手把他扔到这个尴尬的位置上来的。
“弗雷德，你为什么不和卡琳娜小姐谈谈呢？
她上午还派人从国会山过来传话，说感谢我们的小玛格丽特昨晚维护伯恩，今晚你如果有空的话，她想亲自过来拜访道谢。”
弗雷德里克王子伸手拿握餐叉的动作一滞，“如果，‘我’有空？”
昨晚他一直都在晚宴厅，康沃尔侯爵的长子沃伦与那个由亡灵魔导施咒转生后又被李斯特家族当继承人培养的幸运孩子起了冲突这件事，还是王子在晚宴结束后妻子才告诉他的。
女儿昨晚将事情处理得很好，妻子更是把整件纷争完美化解掉了，蔷薇公爵就算来道谢也不该特意点名拜访他。
“我知道了。”大王子又摸了摸女儿的头，压下了心头的揣测思索。
傍晚与大王子一家一起用过晚餐后，蔷薇公爵便被引入了位于王子书房的私人会客厅里。
卡琳娜并没有过多寒暄试探，直接开门见山问：“殿下，陛下病重将死，您知道吗？”
书房外等候的侍者早已被辛西娅王储妃提前叫走，会客厅内的附魔密言法阵已经开启了。
典雅的书房四周陈列的古董书柜里满是装潢精美的书籍，而书柜顶上则摆放了许多件狮心帝国魔法史上著名法师的半身人像。
这些神情肃穆的魔纹古木半身法师人像无一例外都披着法袍手执魔杖，而魔杖斜指上空，顶端亮起点点荧光。
光线投射到书房穹顶拱形的天花板上落下光斑，光斑又进一步发散联合交织成一大片湖蓝色覆盖遮掩了整间书房的光幕大伞。
伞沿边缘仿佛倾泻流动的瀑布水帘一般，向下流溢滴落着蓝绿色的荧光。
而这片光帘之下，所有的交谈都是只局限于这片空间不会被外人窃听到的秘密。
湖蓝色光幕巨伞笼罩着书房正中央的方形书桌，弗雷德里克王子正与蔷薇公爵面对面坐着。
大王子没有看向对面，而是盯着桌上那盏雕饰精巧的宫廷烛灯。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我有我的消息渠道，但请恕我无法告知您。”
“曼森公爵阁下，你不是保皇党吗？”弗雷德里克王子面无表情，“皇室既然选择隐瞒这件事，你把它泄露出来，就是对陛下的背叛。”
“但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您是我得知消息后第一个知道的。”
公爵支肘托腮微笑，另一只手指尖点到红漆实木书桌的桌面上，敲击出一声清脆的扣响。
“或者您也可以跟我说，您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不过是在配合着陛下向国会隐瞒了这件事。”
为人处世向来温和的大王子抬头看向她，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狠意。
卡琳娜知道那是对她迁怒的怨愤，怡然不惧，继续道：“您不用猜忌我，我的确是保皇党，我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和在贵族院中的地位，一半都是因为有皇室在背后支持。
我知悉也感激这一点。
但是殿下，保皇党忠于君主、忠于整个皇室，更忠于狮心帝国，当陛下的所作所为威胁到皇权的时候，我想我需要找到一个更加清醒的领路人。
皇权的稳定在于帝王能不被旁骛所扰，理智英明地执政，而国家安定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要保证权力能够可持续性的平稳交替。
如果陛下的病情在皇室内并不是秘密，或者说的确是秘密却没瞒着您，皇室只不过是为了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影响到前线军心和帝国公民的情绪才选择隐瞒，您可以当我什么都没说。
出了这个房间，我也会将这条消息封锁遗忘掉不让任何人知道。
不过，如果您并不知道，我想在这种时候，在那位帮助拖延了安德沃斯大公之死的死灵巫师陪伴在陛下身边的时候，您会需要我这位忠诚的保皇党帝国公爵的。”
书桌下，弗雷德里克王子狠狠抓握住了座椅边缘，戒指勒进肉里硌得生疼也没能让他松手。
他当然能想到父亲为什么瞒着他。
做了十多年的储君，从父亲手把手带教的重视，到似有若无的排挤，再到后来的提点警告……
随着他一步步走入青壮年，皇帝迈入晚年，弗雷德里克就再也没从父亲身上感受到爱意。
有的只是狐疑、防备与忌惮。
奥古斯都三世就像是一匹强大狡猾又年迈的狼王，死死压制着他底下的狼崽们不许冒头，谁若敢对他的宝座伸出爪子，迎来的就将是雷霆与利爪。
弗雷德里克一直温和地向父亲表现自己的无害与忠诚，即便自己的叔叔、弟弟们都得到皇帝的提拔，在宫廷及国会里的职务压过了他，身为储君的大王子也还是老老实实等待着。
他知道如果自己身处父亲的位置，或许也会对羽翼日渐丰满的继承人产生猜疑与忌惮。
易地而处，他和他的小玛格丽特或许也会走到这一天，但他爱自己的女儿，他相信这种情形只是人性本能一时的弱点，压不过对亲生骨肉的爱。
他还有时间，那是他的父亲，弗雷德里克愿意等。
但现在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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