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见到她了。何止未见,连消息也不曾知晓。
方旖与过去隔断得很彻底。
“漂亮是真的很漂亮,倔强也是真的很倔强。”方依婷继续说,忽然笑了一声,“在名利场混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质疑我的身份地位和家庭状况。呵,由此可见,她还是个聪明的孩子。”
方旖深深地望向母亲。
方依婷也定定地看着方旖。
她们之间已有长达十数年不曾这样心平气和地讨论。
“但是再聪明又怎么样呢?旁观者清,她说阿平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但是她当局者迷,她但凡对你有一丝怀疑,又何至于弄到此般田地?”
方依婷的语气,淡淡的、冷冷的、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叙述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情。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惹恼了方旖。
她抬头,咄咄逼人:“什么叫当局者迷?什么这般田地?你什么意思?”
方旖想,是她做的,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划。关蒋青妍何事?什么叫“她但凡注意,便能够避免?”
笑话。她的蒋青妍,何需在意她方依婷的田地?
方旖误会了。
“所以,你想她落到什么田地呢?”方依婷不回答、不解释,只是追问。
“没有婚礼了。她们也走了。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方依婷站起来,她身段妖娆、举止优雅,此时此刻,语气中才露出那么一点的沮丧和失落。
方依婷打开客厅尽头的侧门,那是一间堆满了杂物的小房间,再往里,又有一道门。
再打开,方依婷侧身,向方旖招手,示意她前来。
方旖终于放开了手心中那一块已经被攥得发皱的桌布,她起身,近乡情怯,甚至不敢往里面张望。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方旖走过狭长的储藏室,仿佛走过了万水千山。
她的心脏跳动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脚步有些虚浮,她不是那样体质柔弱的方旖。
她是千杯不醉的夜场方大少。
暗门打开。
霉尘之气扑面而来。
夹在中间的一室户,受光、通风都略差。久无人居,便有了颓唐之感,一派衰败的景象。
主人似乎是走得急促,来不及收拾,屋子正中央,一副拉上幕布的画作,边上还散落着已经干涸的颜料和作画工具。
方依婷抱手站定在小客厅的一隅,她望向窗外,陋室中的月亮分外迷人。
只是往日的月光带着温情,照着交缠的身体,连冷冷的月光也是微微发烫的。
今夜的月色,才是真正的月色。普照离人、无悲无喜。
大学城附近租住的公寓,“房东”陆姐其实是方氏员工,已经收了房,汇报方旖问杂物如何处理。
方旖当时在繁花盛开醉生梦死,她说:“全部都处理了。”她想,她宽限了蒋青妍时间,她不要的,就都扔掉吧。
陆姐不放心,将所有东西打包拍照,事无钜细全部呈给方旖过目。
方旖只是扫了一眼,贵重的物品——起码送给她的黄金吊坠都不在其列。
方旖只是淡淡的想,大概她对她还是留情的。
于是多嘴问了一句:“她走的时候,还好吧?”
陆姐一脸疑惑:“谁?您说的是谁?”
她并未与房客照面,待她去收房的时候,房子干净整洁,若不是方旖勒令她收房,她简直以为客人只是短暂外出。
方旖又翻阅,蒋青妍的随身物品不多。她不是那种喜欢购置物品的人。房间内那些东西多数是同居之后方旖购置。
从床品衣物、炊具餐具直至摆件挂件……方旖忽然间意识到,蒋青妍什么都没有带走。甚至那些由方旖为她添置的衣物,也一并留在衣柜中。
除了一开始她随身的东西——不过一箱子而已。
又只能安慰自己,好歹她带走了那些有特殊意义的挂坠——小狗、小猪、和小老鼠。
只是,又能代表什么呢?不过是一些硬金的廉价挂坠。
方旖让陆姐处理掉了租处内的所有物品。仿佛处理掉这些,就能将回忆一并处理掉。
而今夜,再打开房门。
能够再次窥见属于蒋青妍的气息。
近乡情怯,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对待。
然,屋子太小,容不下太多属于蒋青妍的回忆。
这间烙着蒋冬平印记的房间里,没有蒋青妍的气息。
方旖不由得失望了。
方依婷一脸淡然:“你希望看到什么呢?你想要得到什么结果呢?取消婚礼以后?”
她冷静地、克制地、一脸真诚地问方旖。
仿佛只要方旖想,便能够达成。
“阿平说,她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方依婷说,“她们走了。不同我们俩纠缠,任何——爱也好、恨也罢,她们都不要了。”
“什么叫“爱也好、恨也罢”,什么叫“她们不同我们俩纠缠”?又是什么叫“她们不要了”?”
方旖忽然觉得恐惧,她抓不住了,什么都抓不住了。
不仅抓不住爱,连恨也抓不住。
明明是她作出的决定,怎么变成她不要了?仿佛她才是被抛弃那一个?
没有爱,没有恨,没有人在房间里等着她回去,没有人娇嗔为什么又喝酒,也没有人会暖一杯茶放在案头、一个暖手袋塞进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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