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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沉沦资讯_徐飞白【完结】(92)

  自库房与媚好分别,回去的路上,又来风雨,吹灭四悬的灯笼,一路只剩零零散散的灯还亮着。

  无星无月,一片乌黑中,若不留意,能两人相撞才能发觉对面还有个人。然而明月门主很好认,有人见远处行来一个身形高大,在夜中裸露的皮肤仍旧泛着明晃晃白的人,便小跑过来,将自己手中的伞让出来。

  挽明月仿若没注意到这人,淋在雨地里,走到明朗处,才似乎意识到,转身朝人摇了摇头,灯光下粘在发上的细雨毛绒绒的,鼻尖上悬着雨滴。

  视觉压下去,嗅觉便被放大草腥味和土气,直往挽明月脸上扑。

  挽明月忍着推门进到自己房中,黑压压里,他清晰嗅见一股酒气。

  透骨钉顷刻间便已出手。

  衣角风动,传来透骨钉凿进墙面的声音。

  耳捕风声,轻按扇骨关窍,折扇挥开,十四枚浸毒银针皆往那人疾射。那人轮转长刀,只听叮咣数声,银针都被击落的当时,扇页聚气成刃直往人喉头划来。

  来人反应快,侧身避过,却是一味避让,并不出手。挽明月借着对屋内方向的掌握,直将对方往屋中死角逼。

  对方背脊靠上墙,扇页边角的疾风都在颈上擦出一道血痕,挽明月的手腕才被劈手擒住。那双手冷透了,碰上挽明月猛颤了一下。

  二人角力之际,那钢刃似的扇页便在来人脖颈前微移,来人力有不逮,那扇页几乎要划破喉颈之时——

  这人涩声道:“是我。”

  “我这里是你家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挽明月厉声道,偏过手挥扇削掉了手边的长嘴瓷器,戾气很重:“韩临,你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对不起。”

  挽明月自觉失态,转身离开去点灯:“你在这里多久了。”

  “你从我那里离开不久,我就直接过来了,半路还下了大雨。结果那场雨停了,天黑了,这场小雨又开始下,你才回来。”

  吹着火折子,挽明月借着微光去瞥韩临,果真见他一身衣服着色都是深重的,衣角还在缓缓往地上滴水。

  韩临默默的说着无蝉门戒备的疏漏:“你们北面后院看守的人少,值班时间太长,看守大门的都没什么精神,容易晃了眼。你这地方离北面只用走一个院子,戒备松散,要是真有什么人没有正心很不好。”

  “换作是别的醉鬼闯进我这里,现在可不会还活着。”

  室内给一盏灯烛照亮,挽明月坐到灯旁。

  韩临靠在墙角暗处,抬头,脸上挤满无力:“明月,今日我不是……”

  挽明月嗤笑一声,打断他:“从小到大你叫过几次我的名字?”

  眼见被拆穿,韩临顿了顿,抬步欲走出阴影,又试着说:“燕子……”

  挽明月自暗格中拿出一只盒子,将盒内银针,一枚一枚往扇骨里填:“只怕这声‘燕子’,韩副楼主也不是真心实意叫的吧。”

  韩临发觉挽明月如今和下午时候并不一样,下午那时候是有些理智的愤怒,如今说话带刺的火气简直没有道理,到处乱撒,抑制不住地从他身体里四溢出来,仿佛要烧干净四周的一切东西。韩临有些惧怕这样的挽明月,又躲回角落的暗角,好像多年前被师父罚站,不敢再发一言。

  十四枚扇骨都填满,挽明月才慢条斯理道:“我再问你一遍,信,看了吗。”

  韩临默不作声。

  “那封信的封胶用的讲究,一旦融了,封皮会被胶灼黑烧烂。本来是拿来对付上官阙的,你这个师兄,心思并不总是正的。”挽明月从怀中取出那封完整无缺的信,拍在桌上道:“我高估自己了,没想到啊,连给人拆看的资格都没有。”

  像是十年前算命先生给出的极凶命格,担惊受怕十年,朝夕之间全数应验。挽明月见着这揉皱了都没拆封的信时,心像灌了铅,沉甸甸地坠到胃上,全身抽筋一样的疼。确实是韩临能做出来的事,他断起杂七杂八的情绪,向来手起刀落。

  “本来嘛,我寄出去的信,收信的人看或不看,我管不着。但你骗我。”末一句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

  “这封信跟魂瓶搁在同一辆车上,你都献身求我给你找魂瓶了,怎么就觉得这封信不能给无蝉门翻出来?”挽明月看向韩临:“刀圣,我问问你,骗我的时候你究竟想的是什么?”

  韩临舔舔嘴唇:“我以为你不会亲自去找。别人找到不会当真。”

  挽明月冷笑:“那还真是险些给你糊弄过去了。”

  “我想看的,不然我也不会从京城把它带出来……就是后来被劫走了。”

  挽明月语气咄咄逼人:“哦,在京城两个月无所事事的韩副楼主,连看封信的时间都抽不出来。你们暗雨楼忙成这样可不行,底下人情绪不好。”

  韩临垂着肩:“那我现在拆开看好不好?你别生气了。”

  挽明月冷冰冰的说:“你在这里跟我装糊涂没有用。”

  他这装作听不懂人话自说自话的样子挽明月还真见过不止一回,印象最深是好些年前在长安,花剪夏跟他闹分手,他不肯断干净,就这副一厢情愿的德行,也不顾对方烦得想抽他巴掌。

  但挽明月可不像花剪夏,还会念着情分惯着他,他如今一肚子的火等着发。

  “很多事情,你不能总是一根筋,不能老是照着让自己舒服的方向去想,说服自己说没事。我知道你小时候受过很多苦,不把事情想得舒服一点,你活不到现在。可你得看看,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身边都是什么精明的人。你这是逃避,是懦弱,是自大。你为什么就不能去正视,去解决?”

  挽明月话音刚落,韩临立马垂着头连声说起对不起。

  他这样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只把挽明月看得更来气,一拍桌子:“你对不起在哪里?你觉得你是真有错,还是只是为了哄我,敷衍我。”

  经过上一次,韩临不觉得挽明月还会像从前那样喜欢自己。这一年以来他总被人嫌恶,他习惯不了,可他试着去学忽视。终究那些人都是外人,他开解自己,他不用关注外人的看法。雪山那几个月挽明月待他那样好,这样一块石头一样的男人,热得发烫,那以后韩临把挽明月当半个亲人看待,每次有机会见面,他就总爱待在挽明月身边。

  因为这样一番情愫,韩临不想挽明月一向珍视的头发变白,韩临想帮他。

  可是那夜挽明月嫌弃的眼神叫韩临记得太深,与镜子、妆台一起,成为韩临的梦魇,现在闭上眼睛,挽明月蹙眉嫌恶的神色都能浮现在眼前。他次日再醒,甚至错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挽明月的疏远无声提醒他,他没有记错。

  韩临自己也是有脸有皮,会生气的。

  这次再见,挽明月嬉皮笑脸的,可大家认识这么些年,他不会傻到把挽明月的嬉笑当真情。这上头挽明月很高明,不像韩临自己,漏洞百出。

  韩临有求于他,只能费心地做那些漏洞百出的事,卖完自己,还要被揭穿,被发火。

  “魏紫和姚黄都是我下手杀的,从前在长安时候他们就说过,死了要一同洒在洛河里。去年我托人把姚黄洒进了洛河,今年回洛阳就是给魏紫办这事,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办的了。我就想求个心安,燕……挽明月,我真的没有很随便,我也不会求谁,都像今天求你这样。”韩临抬起脸:“我今天晚上过来是想告诉你,我真的没有想要看轻你……你认识那么多像方黛一样有趣的姑娘,不至于在这上面有求于我。可你什么都不缺,我也确实拿不出更让你感兴趣的东西。我很少做这种事,以后大概也不会做了。”

  挽明月听得懂他的意思,面上却不为所动,不依不饶道:“韩副楼主觉得嘴里说的话和真做出来的事相比,哪个更有分量?”

  韩临就着墙缓缓往下滑,将头埋到手臂和膝盖里缩作一团:“我不知道,我已经分不清你们是真生气还是装出来骗人的,我也弄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这么些年以来,就连雪山那次险些丧命,韩临都不曾表现得这样脆弱自哀。挽明月见着角落里缩成一团的韩临,心里一抽一抽的发紧,上官阙究竟是干了什么,竟然把他逼成这个样子。

  “那样对你的是上官阙,不是我。你不能把他的错,也怨到我的头上。我不求你回信,但是起码在这上面你不要骗我。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信任。”

  “你为什么总要抓着这封信不放?”韩临抬起脸,紧咬嘴唇也抑制不住面部的颤抖:“你为什么不问你年底写的那封信?你为什么不想想我唯独不拆这封信的理由。”

  静了半晌,挽明月出声,声线隐隐发抖:“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那么聪明,难道听不懂吗。”

  这次换成挽明月不说话了。

  韩临看了他很久,动了动嘴唇:“去年你做的事不够让人心凉吗?你觉得感情万分珍重,那你去年是怎么做的?确实是我提出来帮你的,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知道我太无聊了,你很不高兴。后来晾着我,躲开我,不见我,我也认了。我看你好像算得很清楚,就是不要我缠着你。写那封信的时候你又是怎么了,反悔了?你把我折腾成那样,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我不是人吗,我没有脾气吗?分明是你先糟蹋我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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