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头彻底沉默了。
“啧,”崔虞不耐烦地换了只手拿酒杯,翻了个白眼,“你不说话是默认了?被我说中了?”
对方沉着气,缓缓道:“他是凡人,与我无关。”
“哦——”崔虞拉长了语调,一副明显不信的样子,“你看人的眼神倒是挺‘无关’的……算了算了,我又不是问你有没有跟他做过。”
她咂了口酒,咕哝道:“真小气,跟你聊天没劲。”
那头终于轻笑了一声,笑意却极浅,像是月光落在沉夜雪地上,寒凉而清远。
崔虞打了个哈欠,随手将烟在烟灰缸里按灭:“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困死我了。我说这判官的组织架构也太反人类了,百岁老人天天上夜班,这合理吗?”
“那你请辞。”江之沅淡淡道。
“那不行,我还舍不得死。”崔虞挑眉。
对面没再说话。
崔虞却没继续调笑,反而安静了几秒,似是微醺,声音低下去:“刚刚那小女孩,送去投胎了。”
“江大人,我还是不太能习惯这些事。”她忽然认真了些,“当判官见得太多,但还是忍不住想一脚踹死这些人渣。”
“你已经做得很好。”江之沅的声音低下来,如夜风拂过江面。
“算了,”崔虞自嘲地笑了笑,“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我又舍不得死,只能接着干了。”
她没等他说什么,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窗外的夜色早已褪去最浓的黑,天边透出一线微亮,万物尚未苏醒,世界像张干净画布,等第一笔光洒落。
江之沅站在窗前,望着那线霞光缓缓升起,薄雾初散,远处的林木在天光中浮现模糊的轮廓,他的手缓缓收紧,指节微白。
一瞬间,像是被什么牵动,他深吸了一口气,许久都未吐出,带着苦涩而真实的温度。
*
晨光穿过百叶窗,带着初春的微凉,在地板上撒出一道道斑驳光影。
陆聿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太阳穴,整个人依旧疲惫。
他昨晚喝了酒,还第一次下了趟幽冥,那场面在梦里更添了份光怪陆离,扰得他一晚上没睡好。
“这也不能天天见鬼吧……真是见鬼!”陆聿怀抓抓头发,从床上坐起,头疼得像有小人在脑子跳大神。
他跌跌撞撞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随后一口气往杯子里倒了三大勺速溶咖啡粉,捏着鼻子灌了一大杯下去。
他看了眼时间,离出诊还有点空当,便换好衣服去医院食堂吃早饭。
吃着吃着,脑子里却还是忍不住闪过昨晚那个瘦瘦小小,眼睛里满是漠然的小女孩。
陆聿怀放下餐盘,犹豫了一会儿,手指已经划到拨号键上。
他皱了下眉,想到现在还早,江之沅不知道会不会还在睡,不太适合打电话。
纠结片刻,他点开自己几乎从来不碰的微信,他这民国人还是觉得打电话更方便更快,他和江之沅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还没给他发过微信,都是直接打电话过去。
他打了一句:“昨天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
发完消息,他盯着对话框发了几秒呆,又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在等早安回复的中学生,有些好笑,嘴角不自觉轻轻翘了一下。
与此同时,另一端的天空已经完全亮了。
第10章
江之沅没睡。
他坐在书房靠窗的藤椅上,一夜未眠,身上还穿着昨晚未换的灰色针织衫,目光落在远处楼宇间渐升的晨光上,神情静默。
最近这些日子,和陆聿怀来往得越来越多,他心里那些久别重逢的喜悦和难以启齿的情绪纠缠冲撞,像是吊在深渊边界的登山人,那点克制缠成的长绳早叫磨开了花,只剩一丝还将将连着,颤颤巍巍,撑着他那沉重的心事。
昨夜崔虞突然问他,和陆聿怀有什么故事,让他紧绷的心弦几乎拉断。
那个从前世,不,很久之前踏入的名字,如今一次次被他听见、看见、走近,像是命运故意安排的重逢,可惜再巧,也未必是圆满的起点。
他告诉自己不要太在意,不要靠近。
但那份被克制拉扯的情绪,越是压,反而越想翻涌而出。
他静静坐着,陷在某种早已注定的挣扎中,心绪悬在半空,疲惫、动摇,混杂成一缕深不见底的思念。
微信提示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屋子里的沉静。
江之沅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看到不太熟悉的头像跳动在屏幕上,发来一条短短的信息:“昨天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
下一条是——
“江大人,早安。”
江之沅怔了怔。哪怕只是简短几字,他也几乎能想象出那人在食堂边扒饭边皱着眉头盯手机的模样。
他低头轻笑了一声,眉眼间原本压着的寒意散了,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他回道:“放心吧,崔虞都处理好了。”
几秒后,又发了一句:“陆医生怎么这么早,昨天一整天辗转,该多睡会儿。”
那边陆聿怀手机一震,看回复,他嘴角一勾,拿起白大褂走出了食堂。
阳光透过医院的玻璃幕墙洒下来,照在他的身上,熹微而暖。
*
临城这天天气真好,阳光澄澈,铺满整座城市的街道与屋顶,天如洗过般湛蓝,云白如絮,风也柔和,吹得树梢微微摇晃。
而此时的江之沅,却正走在幽冥深处。
这片地界极黑极静,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放缓了脚步,四周是望不见边际的黑雾与昏影,脚下黄泉水深不见底,黑得像泼了墨的宣纸,偶尔有魂影自远处缓缓踱来,却悄无声息。
到了鬼判殿,他抬手轻轻一捻,寂静的空气里突然像蜡烛灭掉噗的一声轻响,两个穿着黑衣的人无声无息出现在江之沅面前。
两人一见江之沅,便拢袖低头:“见过判官大人。”
江之沅点点头,温声道:“除了昨夜崔虞审的那人,可还有什么要紧事要报。”江之沅从今日开始当值。
“旁的没有什么。”牛头答道。
江之沅闻言点点头:“去吧。”
两人再行一礼,身影便如墨散开,没入暗影之中。
江之沅转身欲离,身后忽地传来一声洪亮男声,极为响亮,震得周围的黄泉水面都轻微荡漾了一下:“江大人好久不见!”
这声音气势如雷,和这阴冷沉静如井水的鬼判殿格格不入。
江之沅转头,便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阔步走来。
来人正是罚恶司判官——钟魁。
钟魁生得极壮实,足有一米九开外,肩膀宽阔,肌肉结实如岩石,五官粗犷有力,浓眉、阔鼻、眼神炯炯,整张脸像是被刀斧刻过一般,带着一股天生的刚烈气势,皮肤黝黑,在幽冥昏暗的光线里更显沉稳强悍。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座铁塔,身后连阴影都比旁人宽厚几分。
江之沅略一颔首:“钟大人别来无恙,我要回上面了,一起?”
他们判官都在人间有兼职,平时又是轮岗上班,碰面的机会确实少。
钟魁笑得爽朗,脚步沉稳地跟了上来。
两人并肩而行,在寂静的黄泉路上一前一后缓缓前行,一路无话,直到前方渐渐有了光亮。
穿过边界,阳光从虚空中洒落而下,瞬间驱散两人身上包裹着的黑雾,像是将昏黄画卷撕开一角,铺出真实世界的明丽。
江之沅身穿一件浅棕色衬衫,外搭灰白色长风衣,西裤熨贴合身,身形修长,整个人带着一种温文沉静的书卷气质。
钟魁则是完全另一派风格,他穿着一件贴身黑色短袖,线条轮廓极为分明,胸肌、手臂、腰腹的肌肉在阳光下呼之欲出,健硕得惊人。
他左臂上还纹着一只巨大的墨色虎头,黑白墨线之间透着野性与力量,像极了哪部热血漫画走出来的硬汉角色,站在江之沅旁边,很像出席晚宴的大明星和他的贴身保镖。
可就是这样一个全身写着生人勿近的男人,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我那边那流浪狗,前几天终于生了。”钟魁一边说一边给江之沅看照片,“五只,你看,可爱吧,我把照片发你了,你那边有学生或者老师想养狗的,记得推一下我电话哈。”
江之沅与他共事多年,知他为人热情又仗义,虽然外表凶神恶煞,却在人间开了一家宠物医院,给小动物看病,也收留流浪猫狗。
“……你也收养太多了,这什么时候能送养得完。”江之沅摇头失笑。
“所以让你帮我发啊,”钟魁眉飞色舞,“你朋友圈学生老师多,帮我发一发,搞不好一小时内全被领走,我走了,今天活儿多。”
钟魁话音未落,人已消散在空气中,连个残影都不留。
江之沅掏出手机,果然看到微信上多了几张照片,纸箱里毛茸茸一团崽崽,睡姿千奇百怪,看得人忍不住嘴角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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