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聿怀走远了,江之沅却没动。
他还静静的站在楼道前,楼道外是夜的漆黑,楼道里溢出的光藏在他的身后,勾勒出一个寂寞孤独的身影。
***
临城是座老城了,砖瓦楼楼层低矮,街巷弯曲狭窄,一入夜就像整个城市被抽干了喧嚣,黑漆漆地陷入沉眠,此时将近午夜,万籁俱寂,整条街安静得令人发毛。
老城区这段路灯早坏了,修缮申请在街道办的文件夹里积灰好几个月,没人来管,深夜时分,四下空无一人,连流浪猫都不愿靠近。
江之沅握着方向盘,车缓缓驶过这条如同废弃的静街,他没开多亮的灯,只亮着近光,一束惨白灯光在前方勾勒出细细窄窄的影子,像是在黑暗中画出一条通向未知的缝隙。
太安静了。
他和陆聿怀一起,刚参加临大教师节团建回来,先是去爬山,然后一帮老师喝酒聚餐,笑声喧嚣还残留在耳膜里,如今骤然被夜色掐断,安静得只剩引擎低呜。
陆聿怀喝了酒,脑袋有点发沉,倚着车窗打哈欠,他困得眼皮直打架,但还是想尽力维持清醒,因为怕江之沅被他影响疲劳驾驶。
“临大真行啊,爬完山还整酒局,这下好了,我是腿疼胃也疼。”他哼了一句,嗓音懒懒的,还带点酒后的微哑。
江之沅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手伸手调高了车里的温度,眉眼缱倦,话却带着点微恼:“又没人逼你喝。”
陆聿怀也不恼,唇角一挑,自顾自笑了一下,侧头看向窗外。
整条街道一片漆黑,只有车灯照亮前方一道窄窄的路,摇晃不定。
“你们地府发工资吗?判官大人这车不错。”陆聿怀坐直身体,伸手摸摸中控台,努力找着话题,抵抗睡意。
“工资吗,发的,保底工资再加特殊津贴,不然谁愿意给地府白打——”
话音还未落,一道惨白的影子猛地从车头一侧掠过。
刹那之间,江之沅猛打方向盘,踩下刹车!
“吱——!!!”
车头一顿,轮胎擦地发出刺耳尖叫,整辆车险些侧滑,陆聿怀整个人扑向前方,被安全带猛地勒住,生生弹了回来,后脑砸在椅背上,撞得他眼前一黑。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心跳还未平稳,第一反应扭头去看江之沅,“没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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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四章有修文~增加了一些情节,可以清一下缓存
第6章
江之沅却没立刻回答,他打开双闪,随后利落地熄火,双手抱臂,神色没有一丝波动。
夜风沉沉,像是在老城区这些蜷缩的巷道里蓄了太久,吹得整条街都发了潮。
“下去看看。”江之沅收回视线,语气平静。
两人几乎同时推门下车。
空气里一股淡淡的湿土味,混着腐叶和铁锈的气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面朝天,静静地躺在沥青路上。
那女孩大约七八岁,穿着一件发白的碎花连衣裙,面孔瘦得脱了形,像是一具被风干的纸人。
她四肢极瘦,膝盖和手肘都突兀地支着,胸口也瘦的凹陷进去,脸上的血色早就褪尽了,皮肤泛着青灰色,眼窝塌陷,嘴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
陆聿怀蹲下身轻轻一碰,那手臂竟像木棍一样僵直冰冷。
江之沅站在旁边,低头看着女孩。
“早死了。”陆聿怀轻声道,“起码得有两三天。”
“是有人扔出来的吧。”江之沅扫视着周围。
陆聿怀起身,眯眼环顾了一下四周:“把尸体扔这儿是要干嘛,碰瓷?”
“演技要够好才行。”江之沅轻声道,语气带着点凉凉的讥讽。
他话音刚落,灌木丛“刷啦”一响。
一个中年男人从暗影里爬出来,一秒钟都没耽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嚎起来,拍地的手掌砸得啪啪响,满脸泪水鼻涕,哭声像破锣刮铁:“我苦命的孩儿啊!撞死人了啊——你们撞死了我闺女啊!”
男人的哭声震得人耳膜发麻,一边嚎还一边往女孩身边扑,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已经练习过无数次:“才八岁啊,我闺女才八岁,就让你们——呜呜呜——”
“演得这么投入,不拿奥斯卡可惜了。”陆聿怀抱臂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出闹剧。
“你、你们撞了人还敢——”男人刚要扑上来,却被江之沅挡住。
江之沅微微抬眼,眼神如刃:“你还想骗什么,她都死两天了,尸斑明显,肢体僵硬。”
陆聿怀也叹了口气:“你这演技,要是多练两天,这大半夜又看不清,说不定真能碰上冤大头。”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哭腔却不减:“怎么说话呢……呜呜呜……是你们撞的,我都看见了!”
“大半夜带着女儿出门散步啊。”陆聿怀打断他,“那你还挺有意思……”
男人神色一滞,嘴张了张,正要强辩,忽然——
陆聿怀倏地不说话了,他视线越过男人的肩膀,眉心轻轻一动。
一个模糊的影子,正从男人背后缓缓探出头来。那影子眼窝深陷,五官已经模糊不清,只能看见一张惨白的脸,和嘴角一丝极细的血痕。
而她正贴在男人身后,缓缓歪着脑袋,看着陆聿怀。
陆聿怀低头用指尖捏了捏鼻梁,饶是他胆大如牛,天天这么来也真是让人神经衰弱。
没有鬼能在江之沅面前藏身,但陆聿怀骤然加速的心跳在暗夜里清晰可闻,江之沅没管这一人一鬼一死人的荒唐局面,他悬空写了个复杂无比的安神符,手指轻轻一点,便没入陆聿怀额头,陆聿怀的心跳瞬间平稳,舒服了不少。
这男人还在嚎叫,而且越来越大声:“三千块……我也不多要,三千就行,给三千就私了。”
江之沅神色冰冷,他打了个响指,男人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走过去,在女孩身前缓缓蹲下。
车灯斜照着他的侧脸,清俊,神情温和。他没有贸然伸手,也没有用大人的哄骗口吻,只是仰头看着站在男人身后、像落灰的纸人一样的小女孩。
“别怕。”他轻声道,“他是你父亲吗?”
小女孩似乎没料到有人能看见她,明显一怔,嘴唇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
但她并没有后退。
片刻后,她轻轻点了点头:“是我爸爸。”
声音很轻,却干巴巴的,没有起伏,也听不出害怕或亲昵,就像在陈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她的眼睛太黑了,黑得像一口深井,整张脸没什么血色,眼神里没有孩子应有的怯意或天真,只有令人心悸的漠然,一种早熟得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彻底断绝希望的冷淡。
江之沅蹙了蹙眉,转过头对陆聿怀低声道:“这孩子有点不对劲。”
男人停止了嚎叫,他看了看江之沅,又死盯着江之沅面对的地方,想要从那一片空气中看出一点端倪,但终究满脸的疑惑和迷茫,不懂为什么这人在自言自语。
江之沅说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
“陆知,今天值班吗?”他看了眼时间,“报案,来老城区这边,太安巷口附近,有具不知死因的女孩尸体,尸体被她爸用来碰瓷了。”
那头正是小片儿警陆知,正好值夜班,一听见江之沅的声音,立刻打起精神,说很快就到。
江之沅转过身,手腕轻翻,一条看不见的绳索扑上男人的身体,逐渐收紧到极点,把男人捆住了,男人的神色这一刻终于开始变得茫然而恐惧了。
陆聿怀从口袋里拿了颗糖出来,没打开,只是在指尖慢慢转着。
小女孩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衣角,她盯着地上的自己看。
半晌,她忽然抬头,声音像从喉咙深处捞出来似的:“我是死了吗,你们要把我送去哪里呀?”
两人一愣,陆聿怀问:“怎么了?”
小女孩垂下眼睫,像是有点犹豫:“我听说……我明天要结婚的。”
陆聿怀和江之沅对视一眼。
“结婚?”陆聿怀反应快一步,眼神从讶异迅速转为沉沉的凝重,“你到底几岁?”
女孩轻声说:“八岁。”
陆聿怀眉心猛地拧起:“谁让你结婚的?”
女孩没说话,低着头,手指在衣摆上慢慢打结。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像是在复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事:“我看到我爸……他给我找了个对象,说能换好多钱。他收了彩礼,还不止一个人来提亲呢。有人笑得特别大声,说我‘养得值’。”
她停顿了一下。
“他们有的长得……可吓人了,”她声音发颤,“还有的……比我爷爷还老。我不想嫁给他们。”
“那天晚上……”她咽了口口水,眼里逐渐渗出泪来,“有一个叔叔,跟我一样是飘着的。他找到我,说我是他老婆了。一直亲我……摸我……把我衣服扯坏了……我躲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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