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昨日之前余寻光还跟李四多有交流。他可能去过他家,在他家吃过饭,盛赞过他家饭菜的香甜。他或许还抱过他的儿子,和他谈笑,和他畅想未来……
现在,他不再有未来。
能怪得了谁呢?
百姓是愚昧的,但这不是他们的错。是他们没有接受知识,是他们不知道更多的道理。
尤显亲眼看到夜深人静之时,余寻光躺在床上静默流泪。
做人好难。
做好官难。
余寻光明明可以不管,又或者是按规章管,可他为了让更多人活下来,偏偏选了最难的一条路。
尤显看着他费尽心力,却不被百姓理解。看着他不停地往外寄信,却没有回信。在吉清县成为孤岛的情况下,他为了避免粮食短缺的情况,只能不顾法规。
翟家不给粮,余寻光去了三回后,第四次,直接带着捕快明火执仗。
他对着翟府的大门下令,“给我砸。”
瞿老爷被人扶着出来,“竖子尔敢!”
今天来,余寻光可没有往日对翟家的好脸色,“官府行事,你敢叫人阻拦试试!”
翟老儿气得用拐杖捶地,“余大人,你可是朝廷命官,不是土匪!”
余寻光浑然不惧,挥手就令人往前冲,“什么匪?之前本官有半仓粮食交由瞿相公保管。现在日头到了,本官来取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行?”
翟老儿望着被砸倒的大门,跟心被剜了一样,“余氏小儿,你给老夫等着!”
余寻光闭上眼,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官已经做到了头。
可他问心无愧!
经过余寻光的严加管控和严密把关,吉清县水灾后的两个月真正做到了无病无险。上官没有给临任的余寻光颁发奖品,他也不在乎,那无一病死、饿死的成绩就是天然的奖状。
某一天,余寻光正伏案写任期述职,槐序赶来说有天使驾临。
余寻光赶紧穿好官服前去迎接。
天使没有带来圣旨,只有皇帝的口谕。
“皇上有令,宣庶民余寻光即日入京,不得有误!”
余寻光跪下领旨:“草民遵旨。”
既然说是庶民,余寻光回去后便开始更换衣物。
尤显不知道皇帝的话里有多少层意思,急得发问:“为何要摘帽脱衣?难道老皇帝罢了你的官职?”
是除了整个官身。
余寻光正愁如何让他知道,没想到尤显自己琢磨明白了。他又大骂道:“好个不知好歹的老东西,有你这种傻得冒泡的父母官他不说偷着乐吧,他还敢如此羞辱你?”
他在余寻光的识海中气得直转圈圈,“哇呀呀,取俺的大刀来!”
余寻光咬住嘴唇,忍下笑意。
圣命的事槐序也听说了。他走进来,面带忧色,“大人。”
余寻光轻声抚慰他,“以后还是叫回公子吧。”
槐序以为余寻光会难过,却不想他把事情看得很清楚,也早在心中接受了如今的后果。
皇帝召他上京,自然不能是让他自己走着去。宣旨的太监带着人马候在外头,很明显是在等他。
余寻光此次跟随而去,有马骑,还有轿子坐,已经很舒服了。
至少比带着枷锁和镣铐要强。
入了京,余寻光得以一晚上歇息,第二日便焚香沐浴,被太监们领着去了皇宫。
余寻光站在金銮殿上,和皇帝说了很多。
尤显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余寻光是在皇帝面前长大,和他之间恩义非常。
他这时才放下心。“他很喜欢你,他应该不会杀你。”
尤显觉得皇帝就算想杀余寻光也没关系,反正他会想法子保护他——当然只是怕他早死了,自己没有了大功德的肉身依托,再次直面雷劫。
尤显还听到皇帝说了些什么党,什么派,说有人试图用吉清的水灾做文章,说他已经处置了很多人。他絮叨个不停,前后左右只有一个意思,那便是余寻光落得如今的田地,他也没办法。
尤显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气得又开始骂娘:“没办法就没办法!讲那么废话干什么?浪费爷爷的时间很好玩是吗?”
皇帝还感慨:“失了余卿这等贤良之臣,朕心痛已。”
怎么没痛死你?
尤显骂骂咧咧,觉得皇帝十分虚伪。余寻光却周全礼仪。他在离开前,最后以君臣之礼相拜。
大概是感觉到他的去意,皇帝下令让御前总管太监送他出宫。
一路上,太监交给他一个包袱,且慈善地说:“六公子勿要气恼,须知人生还长。一时的得失算得了什么?今日你为庶民,明日你或许就能成为宰相,这是说不准的事。”
余寻光不言语,只笑:“有劳公公。”
槐序在宫门口等余寻光。接到人后,他架着租来的马车,将余寻光送回了余府。
偌大的余府大门紧闭。
槐序上前敲门,“喂,开门,开门啊,是六公子回来了,开门啊!”
余寻光的心情随着他的击门声一点点地落下。
槐序这时也预感到了不对。他回过头,强打气精神,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公子,可能这个门没有人看守,一定是下人懒惰……我们去走西侧门吧。”
余寻光摇了摇头。
他已经想明白头先余家人来劝他早离,是为了让他避开祸事,是他自己一意孤行。余家的亲人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如今和他划清界限,是因为余家并非余寻光一个人的家。
他也不愿连累家人,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再一次打量面前的高墙府门,余寻光撩起衣摆跪下。
“孩儿不孝,在此拜谢父母大人养育之恩!”
他伏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槐序双眼含泪,在余寻光下跪时也跑过来陪着余寻光一起磕头。
二人就此相扶着出了京城。
尤显也不明白余家父母在怕什么,怎么连儿子都不让进门,怎么就连儿子不愿意见上一面了。跟着余寻光的这两个月,可以说他了解到的人情世事比以往两千年间见到的还要多。他不懂官场,不懂人心,可他觉得他现在似乎有些懂余寻光。
这就是一个纯粹的好人。
尤显心中从此有了一个标杆:只有做到像余寻光这种地步的人,才配称作好人。
可这世上还有一句话,那便是好人都是不长命的。
余寻光和槐序出城后,在离主城不到五十里之外的地方遭受到了黑衣人的伏击。应该是政敌所派。槐序为了保护余寻光受到重击昏迷。眼看大刀就要落到头上,却不想在离他身体一寸的地方被什么力量反弹回去。
情急之下,余寻光脱口而出,“多谢仙长。”
正在识海中面色狰狞对着匪贼的尤显愣了一下,“你是何时发现本座的?”
没有等到解释,他又道:“哼,也罢!如今不是说话的时候。老子得先泄了这满肚子的火气!”
余寻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升起了一股力量。
尤显说:“要是不愿看,可以闭上眼睛。”
余寻光听话照做。
尤显不知道跟谁学的一手妥帖。他杀完人后还使用法力把余寻光和槐序送回车上,操控着马车离开了此地。
直到闻到花香,余寻光才睁眼。
“是余某给仙长添麻烦了。”
尤显缩在识海中,嘀嘀咕咕:“不用。这……就当是我付的房租,你下辈子我怕是还有得麻烦你呢。”
尤显不愿意相瞒,借着这个机会主动把自己的来历如实相告。余寻光边听边了解。他觉得尤显不像个坏人,便也把自己是何时发现的他也说了。
尤显一听,原来自己每日的嘀嘀咕咕全都落在他耳里,顿时感到羞窘,不愿意出声了。
“仙长?”
余寻光连喊几声,都未听到有人应答。
反而是槐序醒了,“公子,公子——”
他从噩梦中醒来,还记得穷凶极恶的匪徒,怕得满头是汗。
余寻光连忙握紧他的手,安抚道:“好槐序,别怕,我在这儿。”
余寻光告诉槐序方才他们二位为几位江湖游侠所救,如今危险解除,侠士们便自行离开了。
“公子怎么不把他们留下来?”槐序说完也觉得自己强人所难,解释道:“我只是想有人保护公子。”
“我知道。”余寻光望着面前的小小少年,也觉得他跟着自己不容易,如何能狠心苛责他?“放心吧,以后都没有危险了。头还晕吗,再去歇歇?”
槐序看着缰绳,他还想着驾车呢。
余寻光便借势道:“槐序,日后你我兄弟相称便是。”
槐序大惊,“这如何使得?”
“哈哈,”余寻光朗声一笑,似是发自内心的豁达,“如何使不得?我如今孤家寡人,你还愿意陪着我,是我占了便宜。别不好意思了,该羞的人是我。承蒙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我还要厚着脸皮做你的兄长……哎呀呀,这世上的好事怎都能叫我讨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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