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酒开坛了的话,能匀一点给我喝吗?”
这个问题他一直问到十九岁。
“师父,我如今十九岁了,是大孩子了,能匀点酒给我喝吗?”
十年的时间,弹指一瞬。尤显又开始感慨,“是啊,你马上就成人了。”
长大的向怀辰比起儿时要稳重不少,他也更能尊重长辈的心事,“这些年多谢师父的教导。师父对我而言,恩同再造。”
尤显被他逗笑,“跟谁学的油嘴滑舌。你有多少本事,能拿什么报答我?”
语罢他又严肃道:“待你弱冠,师父送你一把宝剑。”
“真哒?”向怀辰双眼发亮,已经开始期待,“是师父亲手打造吗?”
尤显点头,“到时候你拿着剑去人间历练,待满三年再回来。”
向怀辰没想到还有这一遭,“啊?”
尤显耐心同他解释,“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总要学着自己长大的。”
向怀辰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好,那全听师父安排!”
尤显安抚他,“不要害怕。我会增你一枚护身神符,届时你有危险,捏碎神符,师父自会前来帮你。”
“好。”向怀辰并不害怕,他只担心长辈会孤独,“师父,我要是下山了,没人陪师父了,师父岂不是会很寂寞?”
“不会,我到时候也不在这里了。”
“师父也要去历练?”
“我和你祝师叔一同去人间。”
向怀辰心想师父和祝师叔一把年纪了,玩性还挺大,“去玩吗?”
尤显说:“找人。找一个叫……”
罢了,转世之后,他如何还能叫原来的名字?
尤显将木雕从袖中取出,展示给向怀辰看,“找一个会刻这种木雕的人。”
向怀辰将木雕拿在手里把玩,越看越喜欢,“这木雕真有趣。”
尤显指着其中的高个子说:“这是我。”
向怀辰指了指那个笑着的人,“这个是祝师叔?”
尤显摇头,指着小孩木雕说:“这个才是。这是你祝师叔的前世。”
向怀辰似有所悟。
尤显摸了摸那个大笑着的木雕,道:“这个是师父的朋友。他只是一个凡人,师父要找的是他的转世。”
“我明白了。”向怀辰有感而发,“他能让师父和祝师叔惦念千年,一定是很好的人。”
尤显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声音说:“他是世上最好的人。”
向怀辰突然想到:“师父,经过了转世投胎,你遇到的还会是同一个人吗?”
尤显说:“如果他认可前世的经历,认可前世的自己,那就是一个人。就像你祝师叔。”
向怀辰举一反三,“所以如果他觉得自己和前世是不一样的人,那……”
尤显沉默了。
这是最坏的可能。
向怀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师父,你不要难过,我一定会帮你和祝师叔找到你们的朋友。我还要去交很多的朋友,我和我的朋友们一起找。”
尤显总算愿意开口,“你有自己的生活,不用承担师父的责任。”他露出疲色,“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去吧。”
向怀辰行了一礼,恭敬地退下。
山中无岁月,很快就到了向怀辰下山的日子。
已经成为青年的他穿着一身青衣,手拿长剑,面若冠玉,英姿飒爽。他向尤显和祝羲庭拜别,从此少年游侠入江湖。
祝羲庭和尤显站在山巅之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我总觉得怀辰还太小。”
“你当时跟着他跑前跑后的时候,还没这么大呢。”
“也对,”祝羲庭叹了口气,“希望这孩子不要被人间的黑暗吓到。”
尤显却硬邦邦地说:“既然有黑暗,绝对就会有光明。”
祝羲庭点头,又感慨,“我倒是比你这个师父还要不忍心。”
尤显道:“你只是学了他的心软。”
祝羲庭笑了起来,他把这句话当成最好的夸奖。
向怀辰下山后很快就遇到了不平事。他在客栈住宿时,夜晚居然遇上了一伙强盗入门抢劫。向怀辰见客栈中多老幼,便没忍住暗中出手帮忙,在贼人动手前解决了他们。
他谨记人间的规矩,并未随意杀人,而是打算将人捆起来扭送官府。
就在他将贼人捆起来时,听到附近有什么人吃东西的声音。他一抬头,只见有个书生趴在围墙上正望着下面咂巴着嘴吃饼。
他应该是故意发出声音吸引向怀辰的注意力,待看过来后,那书生自在地挥着手笑道:“嘿嘿,你好,我是来看热闹的。”
“你这书生倒是有趣,”向怀辰并未感到冒犯。他绞着手里的绳子,觉得这人十分面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打家截道的事,你也敢凑热闹。你不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书生笑道:“我看少侠一身正气,又武艺高强,绝对能力战群雄,化险为夷。”
这句奉承夸到了他心窝里,向怀辰自得地哼了一声。他把匪徒叠起来抓在手里,运起“轻功”离开此地,趁夜往官府里丢。
“运送”完贼人回来,那书生居然还在墙上坐着,他还给自己留了一盏灯。
见他平安回来,书生朝他一礼,“少侠好仁义。”
向怀辰只觉得这书生有眼光,说的话也叫人舒服。
“你方才在吃什么?”
“米饼。少侠可要尝尝?”
向怀辰不置可否。他飞身凑近,把他提溜起来,拉着他一起坐上屋顶。
“我叫向怀辰。”
书生一边摇晃着身躯稳住身形,一边朝他拱手,“失敬失敬,小生余寻光。”
向怀辰稀奇,“咦?”他俩的名字,还挺配。
余寻光也是如此想法,乐道:“小生与少侠有缘。”
他挨着向怀辰坐下,并不耽误,三两下解了包袱将里面的米饼取出,掰了一块递给向怀辰。后者才咬了一口,立马皱眉,“干巴巴的,没味道。”
总而言之,难吃。
余寻光笑着解释:“米饼吃的就是一个米香,而且,小生是买来磨牙的。”
说完他才龇牙,上下敲击了两下。
向怀辰笑了起来,他是真心实意觉得余寻光有趣,“你真好玩,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这句话好正式啊。余寻光把包袱搂好,自然问:“怀辰兄莫非是第一次出门?”
向怀辰觉得他或许是能读心,“你怎么知道,莫不是能掐会算?”
因为你看起来有一种没有被世俗污染的美——这句腹诽当然不能说出来。余寻光干笑着解释:“从话听出来的。”
“原来如此。”向怀辰虽是这么说,却仍旧不理解。但他从应对师父时学会了不懂装懂,为了在新朋友面前保留面子,便没有追问。
余寻光说自己也是第一次出门游学。向怀辰一听,立马要求与他结伴而行。有这么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在身边,余寻光自无不可。
二人都认为与对方有缘,一路互相照应,又都是坦荡的性子,很快就成为了真朋友。
他们没有具体的目的地,听说南边风景好,便往南走。
一天,他们来到荒无人烟之所,只找到了一座破庙可以遮风挡雨。长夜难熬,余寻光起了兴致要给向怀辰讲故事。他请了清喉咙,摆出驾驶,结果才刚开口就被向怀辰制止,“停停停,你要说的是不是破庙、女鬼、书生的爱情故事?”
余寻光人都傻了,“啊,这里也有这种传说?”
向怀辰道:“不知道是不是传说,是我师父跟我讲过类似的故事。”
余寻光便说出关键词,“主人公是不是叫聂小倩与宁采臣?”
向怀辰只觉得齐了,“你怎么知道?”
余寻光和他大眼瞪小眼,“你师父怎么知道?”
“师父说是他的朋友告诉他的。”
“朋友呢?”
“死了,”说完又补充,“死了几千年了。”
余寻光张嘴呆滞,脑子里卡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叹气认命。
多好的穿越者前辈啊,还不忘在这里宣扬原来时空的文化。只是可惜,这位前辈的落脚点和他不是同一个时间段,无缘相认。
见余寻光不说话了,向怀辰有意见了,“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余寻光回到:“在书上看到的。”
“怎么可能?”
“真的,还有人演绎成……戏曲故事呢。”
“话本子?”
“对。”
向怀辰想想也觉得有道理,“那倒是情有可原,毕竟几千年过去了。”
余寻光胡乱点头,再没了讲故事的心,“睡吧睡吧。”
他想起前世,免不了心中emo,又不能跟向怀辰明说。
所以他要偷偷难过了。
向怀辰就这样和余寻光晃悠了三年。他们去苏州看过园林,去两湖看过赤壁、洞庭,他们后来又往北登了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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