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余寻光敏锐地发现了言外之意,“姑娘的意思是说,你们的幻境并不针对凡人?”
莺莺点头,“柳老爷厌恶人类,却不屑于吃普通人。”
她又看了看书童,道:“你们放心。如今外面暴雨倾盆,等雨停了,我自会送你们离开。”
余寻光一听,没有半分高兴,“那我的朋友呢?”
莺莺耐心地解释道:“余公子,他是修士,我们是鬼物,这本就是我们之间的斗争,你不必插手。”
余寻光想了想,还是道:“可是我们是朋友,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你也是凡人呀。”莺莺想到刚才余寻光怕得惊呼的模样,又忍不住笑道:“你本来就很害怕,对吗?你难道不怨怼他?毕竟是他将你带入危险之中。”
余寻光摇了摇头,说:“这一路来,我受怀辰兄诸多照顾。我如何能因为一时的危险而忘记他对我的好呢?”
莺莺沉思,她也看到了余寻光眼里的坚持,又问了一次,“你真要插手此事?”
余寻光的眼神诚恳而急切,“我能帮到他吗?”
“此事,得柳老爷做主。”莺莺说罢,起身,“老爷正在沉睡,但他清醒之时设下过一道关卡。如果你能顺利通过,你和你的朋友都能顺利离开。”
余寻光连忙跟了上去,“麻烦姑娘指条明路。”
莺莺顿了顿,回头问:“若是失败了,你可能会死在秘境之中。如此,你也愿意前往吗?”
余寻光点头,毫不犹豫,因为他相信,“我相信我的朋友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也会愿意付出一切去救我的。”
“那你随我来吧。”说罢,莺莺不再言语,她沉默着将余寻光带着在地宫中绕过了几根石柱,停在了一口冒着白烟,深不见底的水井边。
“跳进去。”
余寻光犹豫了一下,是他作为人面对未知时下意识地害怕。
这是他的本能。
可他能克服这种本能。
他闭上眼睛,捏紧鼻子,跳入井中。
是水的的感觉,但并不令人窒息。余寻光看见眼前有光的甬道,他费力钻出去,刚要张嘴呼吸,就被人提起脚丫子打屁股。
他又出生了一回。
不知道是重生还是穿越,总归,余寻光又变成了婴儿。
他这一次并没有活多久,因为很快他生活的地方就遇到了饥荒,余寻光被他的父母交换给邻居,被邻居哭着捂死了。
“孩子,你别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等余寻光再有实感,他还是有耳边围绕着凄惨的呜咽声的错觉。
有一个似男非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恨吗?”
余寻光晃了晃脑袋,摇头。
他相信父母和邻居叔叔不是故意。他就算不以这样的方式死,也早晚会饿死,所以何来的恨呢?
或许他给出的答案不太令人满意。眼睛一闭,一睁,余寻光又重生了。
这一次他顺利地长大,虽然家里不是大富大贵,可一切都好。只是人生到底横生事故。很快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余寻光跟着母亲嫁入新家,受到了继父家孩子的欺负。
这一世他只活到了10岁,他是被兄弟推进水里淹死的。
灵魂归于身体,余寻光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在问:
“你恨吗?”
余寻光点头。
他死得那样痛苦,他当然恨。
那声音继续问:“那我帮你报仇,我撕了他们,吃了他们。”
余寻光问:“为什么不报官呢?”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余寻光不打算放过他,继续说:“你帮我私了,固然是好。可你无法保证自己每一次都站在正义的那边。你的善恶有依据吗?如果没有,为了公平,还是让法律法规来吧。”
微风拂面,余寻光又重生了。
这回的经历和这一世很像。他出生于一个清贵之家,他少年得志,二十岁的年纪就进士及第。他初入官场,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因为主考官而被官场大环境天然地分入他的“党派”。有了党派,身上就有了争端。余寻光无论去做什么事,都会受到莫须有的“政敌”和“党派”的影响,到最后他实在不堪其扰,申请外调。
就算如此,他当初考试时写出来的文章还是被人恶意翻出来解毒,把千里之外的他贬去了万里开外。
余寻光因受不了恶劣的环境,才四十岁便因病客死异乡。
一入官场深似海,再难脱身。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你恨吗?”
感觉自己好像过了很长的一生,余寻光重重地叹了口气。
“恨。”
他恨党争,恨皇帝昏庸只顾朝堂平衡。
“但我也怜。”
怜惜那些百姓。无论如何,他们是无辜的啊。
余寻光说完,被什么东西一巴掌拍飞出去。
这一次,当官的余寻光走向了另一条路。过了四十岁他还在官场中沉浮,且还在不停地外调。等到他六十岁,他老得都快直不起腰了,他还在任上。六十五岁那年,他向皇帝陈情乞骸骨,皇帝却大手一挥,再度将他外调。
上方说,“这是陛下对你的重用,百姓也需要你呀。”
是这样吗?余寻光只知道第二年,他就死在了任上。
他是被活活累死的。
灵魂重新回体,余寻光感觉自己好像是被谁开了一个“官场”防沉迷系统。
他当官就一定会被磋磨得无疾而终是吗?
声音又来了,“你恨吗?”
余寻光觉得他可以提出一点意见,“我能看看百姓视角吗?”
如你所愿。
又一辈子,余寻光变成了一个治水县令。他为了保住全城的百姓,在特殊时期用上了特殊的方法。他做得很好,可也因为自己的轻狂行事获罪。他被押往京中,这里也被调任来了新县令。
新县令为了尽快获得民心,竟将事实歪曲,特意把脏水往前任身上泼,并且还废除了一些严格却有效的规章制度。百姓不明事理,纷纷夸新县令做得好,而随着记忆的模糊而对旧县令多有指摘。
余寻光最终仍旧死于党争。
这回都不用那人开口,余寻光学会了自己抢答:
“我不恨。”
“为什么?”
“因为愚昧无知并不是百姓的错,他们只是没有读书的条件,所以缺少见识。是统治者控制知识,不允许百姓开明智。”
环绕在耳边的声音携带者一股淡淡的凉意,“所以你还是想做官?”
“但凡我会点什么,我都会去考虑别的。可惜我只会读书,”余寻光补充,“所以我不如就做个好官吧。”
“你看到了,这很艰难。”
“我设想过会很苦,也多谢你让我真正见识到有多苦。”
“你还是坚持?”
“是的,我余某人绝非叶公好龙之人。”
“哪怕不被人理解?”
“我愿意为了真理而死。”
“什么是真理?”
“不知道。但是我想,我只要认真去做好一件事,总会有意义的。”
说了这么久,余寻光的眼前终于亮了起来。
他看到一条青色巨蟒正盘旋在一根树根上。青蛇蠕动着身子,把光滑且泛着玉色光芒的脑袋凑到余寻光面前。
他的头骨非常圆润。他的身体泛着草木的清香,他看起来是条非常善良的蛇。
“你知道吗,这些其实都是你的前世。”他的声音比刚才的更清晰了。
余寻光想,这大概就是莺莺口中的“柳老爷”了。
人在屋檐下,他当然不敢不搭老爷的话,他甚至还笑了一下,“我好像有很多前世。”
他最前面那一世莫非是在现代的生活?
柳老爷吐了吐信子,主动道:“我不是什么强盗般的人物。作为交换,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余寻光心想还有这种好事?“如果你愿意的话。”
青蛇转动宝石一般的眼睛,扭着脑袋,把下巴搭在了余寻光肩膀上。
余寻光登时抻紧了后背上的肉,忍不住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他的脑海中开始出现很多影子。
那是一个叫“柳舒村”的地方。会有这么一个名字,全部源于村门口有棵大柳树,故而为谐音。
那棵柳树从建村时就存在。没有人知道那棵柳树活了有多久,总之一代又一代的人在他的树荫下乘过凉,被他的柳絮抚过面。
老人在树下等到过归来的游子,小孩爱折柳枝在手中耍弄,大人有时也会来折一些柳滕回去编物。这棵柳树的树枝比任何一棵柳树都要坚韧。渐渐的,村民们发现了这个优点,便开始砍伐、折取,甚至一度让他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只为了取材做成器物,拿去集市上换取为数不多的钱财。
村民们知他健壮,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反正老柳树明年春天还会发新芽,他长得也快,只要不砍伤他的主干就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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