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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步,从刺客到皇后_坐定观星【完结】(26)

  自然没有单人的,若是单人,那该叫作……

  谢舟牢牢攥着卷牍一角,全然没有还给赢秀的意思,居高临下地审问他:“你为何随身带着?”

  到底是和谁学的?又是谁妄图想要带坏赢秀?

  倘若被他发现——

  门客暴虐的思绪被少年的清亮的声音打断,“说起这个卷牍,我有一处不解想要问你,”

  赢秀下意识朝谢舟这边探身,脸上有些忐忑,迟疑了一下,指尖攥着卷牍一角,细白的手指挡住了那些浓墨重彩的图样。

  “这书上讲的是一对少年相知相许的故事,从年少到耋老,他们每日住在一个屋檐下,一起用膳,一起切磋……”

  少年的声音紧张得发抖,他虽然对这本禁谈风月不解其意,也能隐约意识到即将说出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

  “书上说,”赢秀深吸了一口气,“他们这样叫做眷侣,”

  说到这儿,他停顿下来,似乎有意看一看谢舟的反应,倘若对方给出一点不好的反应,他便会立马退缩,从此再也不提。

  谢舟只是静静凝视着他。

  也许过了一瞬间,又或许整整一刻钟,天地间,风声雨声都停歇了。

  赢秀终于听到谢舟轻声道:“继续说。”

  第23章

  谢舟要他继续说下去, 赢秀却住了口,明亮清澈的眸瞳倒映着谢舟的影子,看得有些失神。

  “书上写的我们都做了, 用膳, 同宿, 拆招……”赢秀鼓起勇气, 问出了这段时间以来困扰他许久的问题:“我,我们算是眷侣吗?”

  ——眷侣?

  谢舟低眉, 一目十行地扫过卷牍上面的内容, 果真看见上面有眷侣二字。

  少年忐忑地等待着,紧张让他喉咙干涩, 说不出更多的话,只能默默等着对方的回应。

  直觉告诉他,他和谢舟与书上那对少年是不一样的,是他主动求谢舟收留, 缠着谢舟一同出游……

  他骤然想起小秦淮的说书人在闲谈风月时提到一个词,叫做一厢情愿。

  什么叫一厢情愿, 是不是一个人独自坐在厢房里,心里有无限的情感和愿望?

  赢秀正在胡思乱想,思绪已经来到那个人从厢房里走出去,走到另一个人的厢房, 把情和愿都诉说出来。

  脑海中的小小人正在说话, 说着一厢情愿,耳边陡然响起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嗯。”

  赢秀睁大了眼看谢舟,心想“嗯”是什么意思,那道声音太短,转瞬即逝, 他又有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半天都没再等到第二句话,他只得黯然地坐了回去,决定回去就搬出麓山客舍。

  手腕遽然被攥住,赢秀眼露错愕,抬起头,却发现谢舟正在垂眸凝视着他,细长冷肃的睫轻轻垂着,长而不狭的眸瞳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脸。

  赢秀在谢舟眸底看清了自己的脸,少年的脸泛着红,眼睛睁得大大的,慌乱无措。

  赢秀:“……”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脸更红了。

  谢舟的目光像剑锋上淬着的幽光,一寸寸地片过他的面颊,是在审视,犹豫,还是别的什么,赢秀不知道。

  “按照书上的说法,”谢天谢地,谢舟终于开口了,他依旧攥住赢秀的手腕,不容置喙地要少年直视着他,声音温凉,比往常多了一丝低哑:“我们确实是眷侣。”

  船舱逼仄昏暗,罩在湿漉漉的水汽中,连呼吸都黏腻起来。

  赢秀差点忘了怎么呼吸,他耳边止不住地回响谢舟说的话——

  我们确实是眷侣。

  确实是眷侣。

  眷侣。

  浑身都在发烫,发烧,不知从哪里蹿起一把火,烧得他晕乎乎的,就像整个人被泡进了一缸温暖的烈酒中。

  赢秀骤然想起一个问题,他小心翼翼地问谢舟:“可是,我之前也和鉴心同宿同膳,我和他……”

  他还没来得及把后面那句“我和他是不是也是眷侣”问出来,陡然被人捂住了嘴,对方修长冰冷的手指笼着,指腹摩挲着他的腮帮子,掌心强硬地按着他的唇。

  让他说不出一个字,只能一味地在那人掌心下发颤。

  忽略带着强制性的动作,对方堪称好心地为他解释:“你和他,不是。”青年的声音冰冷温柔,“只有我和你,才是眷侣。”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答应和一个刺客做眷侣。

  纵使荒谬,那又如何。

  门客攥着刺客的手,几乎是将他抵在船篷上,在他掌下,少年像一只金鹤,困宥在他怀里,白净秀气的脸颊闷出潮红,鬓边发丝湿漉漉,细细地呼吸。

  四面昏暗,少年眼睛明亮,细睫一眨不眨,用一个几乎是虔诚的姿态,欣喜地注视着他。

  “谢舟,”赢秀冷不丁地说:“我好高兴。”

  他高兴得恨不得在外面转上几个圈,来来回回地横渡沅水,还要放声高歌一曲。

  谢舟又“嗯”了一声,赢秀很喜欢他这幅皮囊,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了。

  他察觉到腰间一沉,低头一看,少年空出来的那只手悄悄抱上他的腰,虚虚环着,不小心碰了一下又马上缩了回去,并不敢靠近,像是想抱他,又害怕亵渎。

  “……你可以抱着。”谢舟提醒他。

  出乎意料,赢秀小心翼翼的触碰,试探,对他来说并不恶心,反倒很新奇。

  上一个敢这么碰他的人,已经死了,死在十二年前。

  但是赢秀是个例外,他暂时舍不得他死。

  赢秀犹豫,迟疑着,伸出指尖,小心地触碰了一下谢舟腰间的蹀躞带。

  蹀躞带是玉制的,雪白温润,足有九个连环,赢秀轻轻拨弄了一下,听到一阵清幽的璁珑细响。

  让他抱,他怎么玩起自己的腰带来了?

  谢舟很是无奈,只得松开手,让赢秀腾出两只手来玩他的腰带。

  拨弄了两下,赢秀似乎失了兴趣,大胆地抱上谢舟的腰腹,手下的触感冰冷坚硬,隔着薄薄的白袍,依稀能感受到底下的肌理线条,分明如块垒,健硕精瘦。

  赢秀从来没抱过别人的腰,小心地贴着,脑袋虚虚靠在谢舟胸膛前,好奇地听着他的心跳。

  狭窄逼仄的船篷内,两道心跳声重叠在一起。

  赢秀晕乎乎的,觉得心底好像有很多泡泡扑通扑通地冒出来,他怀疑自己快要醉倒了,好想就这么倒在谢舟怀里,一辈子不醒来。

  蚱蜢舟外风雨如晦,舟内二人相拥,不远不近地贴着彼此。

  戍时,黄昏将至,风雨已歇。

  艄公撑船靠岸,一根竹竿横插在江水中,在黄昏下目送着小恩公和那位白衣郎君离去。

  一高一低两道身影,金色那道身影显得尤其活泼,一蹦一跳地围绕着白色转圈,白色时不时低头看他一眼。

  旧的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浮现在赢秀心中。

  既然已经成为眷侣,那是不是要和之前有点区别?

  这样想着,赢秀悄悄摸摸地牵上了谢舟的广袖,沿着广袖摸到了对方的指尖,轻轻一碰,在对方看过来之前迅速收手,若无其事地背着手,甚至还对谢舟报以疑惑的目光。

  谢舟:“……”

  他不容抗拒地拉起赢秀的手,微凉的手指穿插过指缝,十指缓缓相扣。

  冰凉的温度传到赢秀手心,猛的传遍四肢百骸,他瞪大了眼睛,看看一脸平静的谢舟,又看看底下十指相扣的手,迟疑了一下,缓缓扣紧了对方的手。

  谢舟主动和他牵手了耶。

  少年刺客悄悄地朝门客靠拢,先是靠近半步,一步,两步,直到他们中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谢舟只当没看见,等到少年停下,他不露痕迹地往少年那边靠拢了一点。

  彼时云开雨霁,红霞正好,满地铺金,江面闪着粼粼的霞光,两人并肩在在黄昏下走着。

  赢秀的金绫发带不时扫过谢舟的肩膀,在风中起起落落。

  谢舟停下脚步,俯下身,替赢秀将混入发间的金绫挑了出来,轻轻放在他背后。

  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不曾松开。

  这一日是永宁十二年九月廿一,赢秀记得无比真切。

  那年刺客才十七岁,全然不知自己招惹了一个怎样恐怖的人物,还沉浸在满心雀跃中。

  少年脸上的欢喜和雀跃不加掩饰,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包括小秦淮那十五个儒生。

  “你是说,你有了一位,眷侣?”

  小酒肆内,一群人围坐在一起,把赢秀围在中间,薛镐率先发问。

  “是,”赢秀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全然不明白为何他们这般如临大敌。

  一位年迈的儒生抚摸着须髯,老神在在道:“某倒是对情爱二字颇有见解,依某之见,小娘子最在意的是——”

  他卖了个关子,果真看见众人探头朝他看来,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倒是坐在最中间的赢秀,不知怎么有些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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