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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气假少爷被赶走后_一尾羊【完结】(123)

  可惜没来得及问出口。

  罢了,谢瑾宁拍了拍发闷的胸口,转身之际,眼尾余光扫到静静躺于地上的一物,恰好位于妇人站立之处,大抵是她垂手时从袖口中滑落出的。

  他双手都提着东西,勉强将其捡起,没来得及细看就追了上去。

  “大娘,你东西掉了。”

  还好两人没走太远,谢瑾宁小跑几步,直接绕到他们身前。

  锻炼了些时日,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多走几步都会气喘吁吁的身弱少年,此刻只是气息稍乱,他摊开手心,“给——”

  带着层浅浅红晕的面颊却在看清手中之物时血色顿失。

  羊脂白玉佩表面沾了些灰尘,但那麋身龙鳞、狼蹄牛尾与头顶一角一览无余。

  是只麒麟。

  是只兽瞳处有条极小裂缝的,麒麟。

  谢瑾宁不可置信地抬眸,透过深深浅浅的皱纹,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指尖、掌心、连带着整条手臂都开始发颤。

  “啪嗒。”

  “啪嗒。”

  小兔灯与篮子掉落,散了一地。

  在满地杂乱中,三人望向彼此,这一刻,恍若隔世。

  远处兀地响起喧天的锣鼓与鞭炮声,有幼童从他身后跑进岔道,喊着“是杂耍班子!”“跑快点,我要站前面看变戏法!”

  他们的娘跟在身后喊:“兔崽子们,跑慢些,莫摔着咯。”

  岔道成了泾渭分明的界限,分割热闹与死寂。

  “爹,娘?”

  他以为自己喊出了声,可事实上,他的嘴唇只是徒劳地动了动,声音尽数被堵在嗓子眼。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眼前数日未见,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的谢瑾宁,林锦华终于压抑不住情绪,潸然泪下。

  “宁,宁宁……”她泣不成声,目光贪婪而眷恋地描绘着谢瑾宁的轮廓,“你瘦了。”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谢擎也双眼发红,细细丈量,“长高了。”

  桂枝的清香与糕点香在秋风中交织,嘴里糖画的甘甜还未殆尽,苦涩却自舌根开始蔓延。

  而后……他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谢瑾宁呆呆站在原地,灵魂像是从躯壳中抽离而出,站在一旁以局外人的视角旁观,轻易辨别出他们神色中的痛苦,怜惜,与一如既往,甚至翻了倍,快将他淹没的慈爱。

  好似他依旧是他们的最爱的孩子,好似这二月的种种,从未发生过。

  回到躯体的瞬间,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如寒流席卷全身,血液都被冻结。

  “宁宁,怎、怎么了,你怎么在抖?”

  “冷着了?”谢擎解开腰带,脱下外袍就要给他披上。

  谢瑾宁后退了半步,叫他的动作落了空。

  谢瑾宁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叫,也不该这么做,但人在跟前了,所有被压抑的思念与痛苦顷刻被点燃,烧成怨恨的火焰。

  他忍不住想开口质问,问为何当初什么都瞒着他,连一句话都没留就绝情地将他抛弃,又在他好不容易接受、放下一切后,跟没事人一样,以这副姿态出现在他面前;问这是他们第几次乔装打扮来河田村;问这次如果他没跟上来,是不是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曾来河田村看过他……

  掩埋在心底的干瘪种子被暴力翻起,在烈焰的炙烤下重新注入生机,发芽,疯长,密密麻麻缠住他的肺腑,迫不及待要从他的皮肤里钻出来。

  谢瑾宁想问的有很多,多得让他觉得再不说出口来,就会将自己的身子生生胀破。

  可他问不出口。

  胸膛剧烈起伏,谢瑾宁眉心抽动,尝到满口血腥,在林锦华的惊呼声中,他随手一抹湿濡的唇角。

  流血了。

  舌尖钝钝地疼,谢瑾宁盯着指节上的鲜红,将玉佩往林锦华朝他伸来的手里一塞,转身就跑。

  “宁宁——”

  杜鹃啼血般的悲鸣半数淹没在喧闹声中,模模糊糊,却又清清楚楚地钻入他的耳膜,裹挟着滚烫泪水的两个字将他钉在原地。

  他有多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谢瑾宁恍惚一瞬,指甲生生嵌进掌心,用疼痛极力克制自己动摇的心神,被风吹得满脸冰冷,他面无表情地碰了碰,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脚下像是生了根,分明刚刚还想着逃到天涯海角,此刻却连抬腿的力气也没了。

  身后的脚步声跌跌撞撞追了上来,带着慌乱的喘息,一只手搭上他肩头,虚虚一碰,又收了回去。

  “宁宁。”

  态度调换,怕惊扰了他,林锦华颤声道:“别跑,娘求你,别跑好吗……”

  语气近乎乞求。谢瑾宁从未听过她如此小心翼翼的声音。

  身为漕运谢家的女主人,林锦华虽非大门大户出身,举止却一向端正大方,挑不出任何错处。即使曾被难民围堵,棍棒逼至鼻端时也容发丝毫未乱,从容不迫,鲜少有人见过她失态的模样。

  仅有的几次狼狈,都是因为他。

  “宁宁。”

  谢瑾宁猛地闭上眼,两行清泪灼痛面庞,随着这一声呼唤,曾经其乐融融的和美画面如开闸泄洪般涌入脑海。

  爬在林锦华膝上撒娇,被谢擎的胡茬扎得咯咯直笑,挤进谢昭明怀里美其名曰陪他看书,自己却捏着他的衣袖呼呼大睡,涎水流了半个胸口……

  这些记忆,如此鲜明,如此清晰,好似从未被他遗忘过。

  谢瑾宁垂头,任由泪水砸落在地,他用力吸了口气。

  “嗯。”

  像是被这声几不可闻的回应烫到,寂静片刻,耳边传来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宁宁,我们……我们来,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还有……”

  悲喜交加,她一度哽塞难言。

  谢擎长叹一声,“也怪我们。”

  他说,“宁宁,我们好不容易寻得机会来河田村,原本不想打扰到你,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将真相尽数告知于你了。”

  “听完这些,原不原谅我们,都由你决定。”

  ……

  直至坐在桌前,盯着从他来时的包裹内层中摸出的几张大额银票时,谢瑾宁仍处于心神恍惚中。

  原来在他不知道之处,谢家为了保护他,背后做了那么多。

  原来,会在深夜流泪的不止他一人。

  他们都同样痛苦。

  将谢瑾宁送回并非谢家本意。

  作为跟着开国皇帝打下江山的谢氏族人,而后接管漕运事业成为大彦朝第一皇商,谢家一直保持中立,专心致志为皇帝创收,从未参与皇位纷争。

  而漕运作为国家的生命线,掌握其就等同于掌握了大半个大彦朝的经济命脉,皇帝自然不会乐意见到谢家站队,表面认可看重,给予的权利却一收再收。

  伴君如伴虎,诸位皇子的试探也不容小觑,谢家不仅是他们眼中的肥肉,更是眼中钉肉中刺,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几月前,边境战乱,正执用兵之际,皇帝却迟迟不下令,无令,谢家不可运输粮草军械。与此同时,皇帝放出消息,他于梦中结识仙家,说他可助大彦一臂之力,肃清外敌,于是乎要修建邀仙居,以邀仙人入驻。

  明眼人都知仙家一言不过虚无缥缈,但天子旨意,不得不从。

  修建邀仙居耗费巨大,人力,物力,钱财如洪水般流失,皇帝沉醉在仙家美梦中,俨然已经走火入魔,挪用国库不够后,在赵懿的蛊惑下,将目光投向了军饷。

  军饷也被拿去填了窟窿,仍是不够,最后,皇帝的刀刃来到了世家上空,于是命令适龄世家嫡系入宫做伴读,一时借机看清世家站位,二是变相要挟,邀仙居一日建不成,世家子一日回不得府。

  从眼线处得知此消息后,谢擎与林锦华便彻夜难眠,谢昭明过了年龄,而谢瑾宁天真娇弱,送入那吃人不见血的宫中,怕是不消片刻就会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揪心数日,在这个节骨眼出现的谢竹,让二人看到了生机。他长于田野,见识却并不粗浅,甚至比大多同龄者都思虑深远,性情也不卑不亢,无一不是最好的人选。

  但他也是自己的亲身骨肉。思考再三,二人选择将一切利害尽数告知后,让他自行抉择。他们不会逼迫,同意与否,都会补偿谢竹,给他应享的待遇,谢家也会成为他坚实的后盾。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谢竹几乎没有犹豫就直接答应了,以谢家嫡系第三子的名义入宫。

  怎料谢瑾宁在祠堂那么一闹,闹得个满城皆知,又叫那东厂走狗赵懿抓了个正着。他出了名的好男色,心狠手辣,后院埋的枉死尸骨没有八十也有上百,他们断不可能将谢瑾宁推入火坑。

  这下又陷入两难,若是不送走谢瑾宁,先前谋划的一切就都成了欺君,皇帝如果借机发难,整个谢家都有灭顶之灾。

  但若是送走,在东厂的虎视眈眈下,他们甚至无法好好安置谢瑾宁,他的生存也将是个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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