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将视线转向时永昌口中所说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说是特意留给他的遗物, 但东西真的很少。
一支漂亮的干花标本, 以及一个红色封皮的笔记本,没有多的了。
那种花时作岸从来没有见过。
他摸出手机,用识图软件拍了张照, 页面弹出搜索结果:高山杜鹃。
只生长在海拔高的地方。
干花的制作时间应该不久,颜色还非常鲜艳。
他又拿起旁边的笔记本。
翻开来,扉页上只写了三个字——方金玉。
这是他妈妈的名字。
在他以为的她离世后,身边的人偶尔还会谈论起这个名字来。
有说她不负责任,为了所谓的“前途”抛夫弃子。
那个时候家族里流传的说法还是从时永昌嘴里放出去的公司排遣说。
大人们都相信了,反倒他一个小孩,晕头转向地接收了来自外界乱七八糟的声音,又没人教他如何筛选。
他还以为是他爹难得良心一次,担心他因为这件事在学校里受到同学们的嘲笑……
现在想想,过去这么多年的自己都天真愚蠢到可笑。
时作岸自嘲地勾起唇角,再往后一页,就是各种各样的符号与计算公式。
铅笔与钢笔墨的痕迹交叠在一起,密密麻麻。
他耐着性子仔细看,发现里面大部分的内容是在计算火药的浓度和调配比例。
但几次都没有得出理想的结果,算到一半发现行不通,就用扭曲的线条将那一块圈起来,随意地打上一个大叉。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失败,铅笔的印记将所有空白区域填满,可又还没将最开始假设条件下的所有可能性算完,只好换成钢笔继续从页面头上算起。
这才导致了笔记本内页里如此壮观的景象。
翻完前几页,他大致摸清楚了里面的内容。
这本子应该是他妈工作时用来测算数据用的。
只不过为什么要将这个本子留给他?
按照时永昌的说法,母亲是猝死,难道还提前安排好遗嘱要将自己工作时的笔记留给自己儿子?
脑子里冒出种种疑问,他继续往后翻。
这次不再关注里面的计算流程,速度快了很多。
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接近整本笔记本中间的位置被突兀地撕掉了几页。
时作岸迅速从小沙发上爬起来,将笔记本放到书桌上,同时打开台灯,桌面瞬间被照亮。
他将两只手分别按在两侧书页上,朝着相反的方向用力,直到露出最中间被裁掉后留下的剩余部分。
一只手保持着现在的力度,防止卸力后两侧自然靠拢;另一只手小心地搓开那些粘在一起的部分。
时作岸数了数,一共被撕掉了六张。
剩余留下的部分切口整齐干净,而且是这么多张被一起裁掉,不像是一位研究人员在发现计算错误后随意撕下来扔掉的。
这六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为了找答案,他试着继续往后翻。
但下一页的内容让他翻页的手悬于空中。
不是计算公式了。
新的一页是一封极其简短的信,收件人写的是他的名字。
内容只有几句话:
我的孩子,许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我把太多时间花在了自己身上,没有陪伴你长大是我一生的遗憾。
我时常感到后悔,所以下定决心要在这次回去后补偿你,但最近越发感到身体不适,忧虑无法坚持到与你重逢那天。
如果我没能见到你,这个本子会代替我去找你,告诉你,我永远爱你。
祝你健康、幸福。
整张纸干净平整,没有折角,也没有没有电视剧里那样为了凸显角色用情至深而留下的泪痕。
时作岸指腹轻轻擦向这短短几行字迹,她能想象到一位女士垂着头,面带柔和的笑意在纸上写下了这些话语。
再往后几页,都是方女士在闲暇时刻随笔记下来的见闻。
有时是基地里溜进来一只沙丘猫,大家伙儿都看着新奇,凑过去围观。但念在那家伙是个保护动物,身份尊贵,谁都不敢上手摸它。生怕它脾气上来一下子躺倒在地讹人。
但她却忽然想起自己的儿子,他会不会孤单?会不会也在家里养一只猫?
有时是工作结束后他们组的几个同事坐在沙堆上,情不自禁便聊起各自的家庭。爱人与孩子,都要被拿出来比较一番。
她总要在这个时候强调自己的儿子,他一定继承了她的优秀基因,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
但作为妈妈,她只期望自己的孩子能健康快乐地长大。
……
十几页翻过去,每次遇到什么新鲜事时,文字末尾都会提到时作岸的名字……
第二十三次。
时作岸猛地将书页合上,关闭台灯。
红色封皮的本子被甩到一边,他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从书架上拿出之前买的专业书,盖在上面。
本以为眼不见为净,但即使将用其他东西把笔记本压在最下面挡住,刚刚已经进入大脑的那些东西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他的脑子里嗡嗡打转。
思维的齿轮被卡住,发出涩牙的钝响。
房间里也安静到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三声敲门响。
家里的佣人已经安排好了晚饭,上来催促他下楼用餐。
这时,时作岸才突然察觉到自己翻完厚厚的笔记本,心中所想的到底是什么。
她凭什么那么自大?
自说自话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自说自话要在工作结束后回来补偿他。
凭什么觉得自己会原谅他?
就因为轻飘飘一句“我永远爱你”吗?
凭什么说话不算数,说要回来却那么早死掉了?!
无数句怨恨如同疯长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上气来。
紧随其后,冰凉刺骨的洪水向他涌来,强大的水流化成锁链困住他的手脚,让他没有挣扎的机会。
水位以秒计数向上涨,胸腔被挤压,他只能通过大口呼吸来维持生命。
但水位线很快就漫过了口鼻,随着呼吸,越来越多的液体占据他口腔内部的空间!
窒息——
门外的佣人喊了好几声都没等来他的回应,还以为他已经离开回学校了。
耳边再次安静下来。
那天他不知道在房间里坐了多久。
第二天起来时,身体各个关节都感觉僵硬,空荡荡的胃里传来刺痛,但依然没有食欲,只是想吐。
下楼撞见昨天晚上喊他用餐的那个佣人。
对方看见他先是一副撞见鬼似的表情,随后眼睛瞪大,惶恐地弯腰,不停向他道歉。
生怕因为自己工作的失责被赶出去。
如果放在往常,时作岸肯定会柔声解释是自己的过错。
但他今天实在提不起精力,只能微微点点头,让她继续去工作吧。
没有胃口,因此他也不打算吃早饭,绕到别墅后院的小花园。
推开玻璃门,一股混合着凉意与清香的空气扑面而来。
脚下是青石板铺成的小路,每两块石板间还冒出嫩绿色的小芽,几步开外,一丛茂盛的月季倚着篱笆开得茂盛。
在时作岸的印象里,这个小院子打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存在。
时永昌这人对花并没有特别的情感,只是安排人定期做打理,二十年都没有断过。
现在想来应当是他母亲喜欢,在离开前就布置下的。
负责修建枝桠的园丁今天不当班,小花园里只有他一个人。
顺着石板路,他走到那丛最漂亮的橘色月季旁,挑选了颜色开得最好看的一只,用园丁剪裁下来。
手里捏着花枝,他原路返回。
这次走上二楼就停下脚步。
左拐最里面那间就是他爹的书房。往常这个房间都是锁上,不让时永昌之外的任何人进去的。
但昨天时永昌走得匆忙,他成了最后一个从书房出去的人,因此门还半掩着。
时作岸推门走进去。
木质雕花盒子还端正地摆在书桌的最中央,同昨天一模一样的位置。
他先是静静呆立了一会儿,半晌,将手中的花枝放在骨灰盒的上方。
转身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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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下本先写鬼怪小短篇,预估10w+字完结,感兴趣可点点收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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