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大手按在他身后，摩挲着他的后颈。
“从星。”
明明是和以往一般的语气，可顾从星却无端听出了些颤抖。
像是……在后怕。
“师尊。”
顾从星埋首靠在他胸膛，鼻尖蹭了蹭他的锁骨。
“我没事，师尊。”
“恩。”
微凉指间抚上他的脑袋，纯净灵力如冷泉淌过顾从星的灵脉，令此前困心阵的残留效力骤然消散。
顾从星只觉得在狭窄黑暗中生出的恐惧和窒息感逐渐远去，他又降落在一片平静辽阔的雪原之中。
他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下来。
“困心阵对灵台神魂有损，即使时间不久，也不能大意，须得修养。”
沈慕这般说着，灵力又在顾从星体内流转一圈，确认无碍后又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已无事了。”
“安心睡吧，从星。”
顾从星听着他清冷的声音在颅顶响起，本是该令人清醒的声音，此刻却在哄他入睡。
顾从星轻笑几声，本想再与师尊说几句，可却感到沉沉困意。
他毫无保留地将自身投入这宽大的怀抱，双臂拥紧沈慕的后背。
“师尊……”
他发出一声呓语般的低喃，彻底陷入昏睡。
——那片黑暗，他已不再恐惧。
***
一夜好梦。
顾从星经过一夜安眠，只觉得灵台中的损伤已经彻底痊愈。
幸好被困心阵影响的时间不长，受到的损害并不严重。
这般说来，自己在那秘地中应该只被关了不到一日，远远短于师尊所说的三日。
他仍是阖着双眸，意识却越发清晰。
就在这时，他却突然感到一丝带着凉意的触感。
像是羽毛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他额上。
顾从星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
曦光之中，银白色的长发微微浮动。
“师尊……？”
顾从星的目光对上了那双波澜不惊的冰蓝双眸，沈慕与他对视片刻，竟不知为何先移开了视线。
师尊，难道是就这样在床头看了他一整夜吗？
“从星，身体可有碍？”
沈慕声音仍是淡然，一边这样问着，一边就已伸手搭上他腕间。
感受到带着凉意的灵力再次流转在自己体内，顾从星坐起身，笑着摇摇头。
“师尊，我已经没事了。”他望着仍落在自己腕上的修长手指，语调轻快，“师尊，不是应先去审问江洛那厮吗？”
“江洛已被关押，我确认你无恙后再去。”
顾从星望着他轻垂眼睑，银白色的睫羽清晰可见。
师尊……
顾从星望着他，脑中突然回忆起系统那句言语。
——这是一石二鸟啊宿主！既能实现任务，又能让沈慕死心塌地地爱上你！
顾从星的眸光动了动，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慌乱。
可是，他并未忘记，若藤纹破碎，修士定会修为尽毁。
即使不会道心无存，可仍是免不了修为全损之局。
他敛下眼眸，脑中思绪翻涌。
可是，若是任务成功，那就意味着自己能够拯救师尊，让他免去原本的悲惨宿命。
忘情藤纹，虽让师尊修为进益极快，却也让他平白受了许多委屈。
况且，若是师尊没了藤纹桎梏，是否就能随心而行？
是否……会对自己有意？
顾从星想到前几日沈慕与他在山洞中相拥的情景，又想到藤纹作用下沈慕逐渐松开的怀抱。
若是真能解开藤纹……
他眸光闪动，并未意识到自己的眉峰已然蹙起，显然已是陷入沉思之中。
“从星？”
一声轻唤在耳边响起，顾从星骤然回神。
沈慕的手贴上他的面颊，身子又往前靠近了些。
“可是灵台之中仍有不适？”
顾从星抬眸，正对上那双明净的冰蓝双眸。
面前的人面容英挺俊美，气质清冷孤绝，却这样专注地望向自己。
无垢霜雪，只为一人而留。
“……师尊，我……”
顾从星喉咙动了动，心中那道天平已经越来越倾斜。
就这样，除去师尊忘情藤纹？
沈慕凝神听他说着，身子又往前倾了倾。
也正是在此刻，顾从星的视野中突然映出沈慕腰间所系的琢光剑。
琢光剑柄之上，被玄冰包裹的星宿灵玉轻轻晃了晃，折射出瑰丽日光。
——是自己送给师尊的灵器天璇！
顾从星看着那灵通剔透的天璇，心中某一处的记忆也骤然苏醒。
当时，自己是以何种心情送给师尊这枚剑穗的？
那时，他分明是在庆幸。
庆幸师尊未染风花雪月，不经爱恨嗔痴。
可如今，难道自己真要让师尊落入这红尘之中吗？
“……师尊，弟子有一问。”
顾从星定了定神，再抬头望向沈慕时，眸光深深。
“你说。”
“师尊，为何修道？”
他望着沈慕，神色恳切。
沈慕闻言，毫不犹豫道：“为踏破虚空，得道飞升。”
顾从星：“那又为何想要飞升？”
沈慕听他此问，却一时间陷入沉默。
他站起身，目光望向窗外。
峰上银瀑飞悬，灵草疯长，尽是昂扬生机。
更远处，江氏灵脉隐隐浮现，在浮玉山中映出碧色灵光。
沈慕的目光像是望着无限远方，冰蓝瞳中浮光涌动。
“从星，我从人间来到修真界，便知有些事终凡人一生甚至数辈之力也难以达成，对于修士而言不过是随手所为。”
他收回目光，转身与顾从星对视。
“那么，有些事修真界之人殚精竭力也无法实现，对神界之人而言是否却是轻而易举？”
“比如……改变当今修真界灵力越发稀薄、灵脉枯竭之局。”
顾从星心脏猛地一颤，彻底愣在原地。
对啊，他怎么忘了。
师尊所修之道，正是“苍生道”！
他在前世坠崖之前，道心破碎，所说的正是“天地不仁，苍生无赦”！
他又怎能为一己之私，让师尊修为尽毁，就此跌落大道！
顾从星像是从梦中骤然惊醒，整个人的气势都为之一改。
“从星？”
沈慕眉峰微敛，他又靠近顾从星，想伸出手抚他头顶——
可却被顾从星避开了。
他望了一眼沈慕，又立刻缩回目光，敛眉道：“师尊，我想要再休息片刻。”
沈慕悬在空中的手微不可查地颤了下，又收回袖中。
他静默片刻，便敛眉“恩”了一声，迈步离去。
顾从星独自坐在床榻之上，心中思绪翻涌。
他阖上双眸，长呼了口气。
直到确认屋外再无灵力波动，顾从星抬首望向空中，眸光灼灼。
“系统。”
【滴！宿主！你做好决定了吗？】
顾从星望着空中闪烁的无色石板，竟咧唇一笑。
“系统，我刚刚想了想你给我发过的主线任务，突然有了个猜想。”
“你让我帮小师弟度过血脉觉醒，又在魔境中为师兄免去重击，现在又百般希望我除去师尊身上的藤纹……”
他言至此处顿了顿，目光锐利。
“我怎么越想越觉得，我的行动轨迹，似乎与前世的萧忘忧重合？”
浮在空中的石板闪了闪，可却一个字符都未能显出。
“系统，你难道希望我走上萧忘忧的老路吗？”
【……】
系统竟陷入一片死寂。
片刻后，那石板上极缓地映出几个字符。
【宿主，02的目的是救赎目标人物。目前所发布任务，是主系统经过评测最有可能达成目标的路径。】
并未否认是重叠萧忘忧的行为么。
顾从星望着系统，神色决然地开口。
“那么，我就告诉你我的抉择。”
“这个除去忘情藤纹的任务……我不会做！”
【宿主！】
石板上骤然爆发刺目的银光，顾从星毫不躲闪，继续道：
“别忘了，系统，我之所以答应与你合作，便是为了师尊不会落入悲惨命运。”
“既然这藤纹只有情感无法容纳时才会破裂，那便维持此状。我又何必向师尊加诸爱恨痴嗔，乃至令他修为尽毁……”
“师尊，不必跌下神坛。”
高岭之花合该不染尘埃，皎皎皓月就应高悬于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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