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这人明明也很胆小,贪图享乐,不愿吃苦,那为什么还要主动要求霍世禛讲话,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这是S级目标嫌犯——如配合行动,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霍世禛再次想了一遍任务流程和要求,身为完美的任务执行者,霍世禛决定再次满足他的期望。
——如果真想听自己就此发表什么感言的话。
霍世禛终于抬眸看向他,转动了棕红色眼珠,将视线落在古拉的身上,然后轻飘飘的开口说话:
“能被如此轻易的取代称号,看来你在伊甸园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废物一个。”
那似乎有一瞬间的死寂,古拉整个人都僵硬原地,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大概是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样不留情面的话。
两侧的辅佐人员则是一边露出不忍直视的怜悯表情,一边又忍不住竖起耳朵继续听下去——虽然被霍大魔王骂的时候非常痛苦,但当旁听观众,被骂的人换成没有利益关系,甚至是敌对关系的人时,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在这种寂静中,霍世禛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他自以为是代表怜悯的笑,毕竟接下来他要按照流程,说一些“你本来是走在正道上的人为什么要误入歧途”之类的感慨话语,但看在古拉眼中,乃至于旁听的人眼中,只觉得充满嘲讽:
“何必呢,如果你不叛变,就算意外死掉,至少你的名字还能对应你的遗照,不会被旁人取代,但你进入伊甸园,用称号取代本名,一旦被放弃,称号也会被立刻收回,重入循环,然后被其他人取用,至于你——没人记得你是古拉几代,只是无数已经被标记为废弃物的一个。”
“这样一想,其实你说的也没错,世上没有人是不可被取代的,但这句话和人都会死掉之类的废话没什么区别,你企图用这句人尽皆知的普世道理来当做什么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真不知道伊甸园是不介意成员的文化水准,还是欠缺成员有关口才的课程进修。”
古拉已被气的牙齿咯咯作响,脸色红白一片,满脑子都在诅咒眼前这毒舌的银发魔王——竟然说出这样恶毒的,鄙薄的话出来,到底谁才是叫人愤怒的魔王!
但虚无的诅咒若能生效,霍世禛早就死了清静,也不可能还会活到现在。
确认古拉再没有话和他讲,霍世禛就起身离开,再次穿过了一层层混乱的走廊,到了大厅,然后走出门外。
已经天黑,外面在下雨。
瓢泼大雨冲刷着地面上的一切血污,等这场雨结束,地面会堆积无数的枯枝败叶,或许会比雨前更加混乱肮脏,但清理过后,就会重新变得干净整洁,无论是因为暴雨带来的积水落叶,还是暴雨之前的血污垃圾,都将消失不见。
那时候,也不会再有人抱怨地面上垃圾堆积的混乱肮脏了。
但那是暴雨之后的事情。
而现在,霍世禛却还要和人讲说“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被取代……”这种无聊的废话——他进门的时候还是黄昏,出来已经天色全然黑透,果然人生的许多时间,就是在说废话中浪费掉的。
霍世禛看了一眼终端上发来的语音申请,稍微纠正了一下上面的说辞——
或许还是有人是独一无二,无法被取代的。
霍世禛随手从旁边拿起了一把漆黑的长柄伞,甩开撑起,迈步走入了漆黑的雨幕中,像是银色的魔王走入欢迎他回归的黑暗世界。
***
林观棠交接任务,卸掉伪装,回到宿舍时已近黄昏。
而等他洗漱过后,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他换上天蓝色的睡衣,静静的坐在寝室里,说不上是感受难得的寂静时刻,还是做一些心理准备,总之在静坐发呆十几分钟后,他拿起终端,第一次给霍世禛发去了语音申请。
本来是想直接视频,但想想看自己穿着一身睡衣,头发也湿漉漉的,形象好像没那么好,于是只打通了语音。
接通后,他听到终端里传来的雨声,噼里啪啦,似乎声势浩大。
下雨了吗?
林观棠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将窗户全部打开,趴在窗台上,朝外伸出手,细心感受了一番,确认窗外只有呼呼的夜风吹拂,带起阵阵凉意。
帝都今夜无雨。
终端调出整个帝国的实时天气统计,下雨的地方牵涉九个区域,其中六处小雨,三处大雨。
再想想看之前群里的谈话,好像有谁说过霍世禛这次是去了北边,三处大雨地区,只有一处在帝都的北边。
那霍世禛现在处于什么地方,似乎已经十分清晰。
林观棠将自己的猜测过程简单说出,最后讲明答案:
“所以学长你现在是在露丹区的某个地方,对吗?”
然后他就听到熟悉的,低沉的,漫不经心的声音,挟裹着接连不断的雨声从终端里传来,泛着冰凉的气息:
“深夜联系就是为了展示你的推论天赋?还是打算申请再开一节解谜课给你打发时间。”
从终端里去听霍世禛的声音,倒是有一种格外奇妙的感觉。
林观棠有些拉长语调的“嗯——”了一声,倒是很会就坡下驴:
“那也不是不行,但我想说的当然不是这个!”
林观棠将发生在赛车场的一切大概说了一遍,最后问:
“所以阿帕守最后说的永生世界,究竟是什么意思?”
霍世禛随口就说:“询问情报去找司空檀。”
林观棠叹了一口气:“司空学长只会敷衍我,他肯定是觉得那是我不能知道的情报,所以才不告知我。”
霍世禛听着他带着些许抱怨的语调——软绵绵的,比起来抱怨,倒更像是在说什么委屈的事情一样,但这有什么委屈的呢,本来就不在他的任务范围之内,好奇心未免太重。
所以霍世禛也慢悠悠的说:“既然你也猜到了是你不能知道的情报,那何必再多问,难道问我,我就会告诉你?”
林观棠却眼前一亮——这么说的话,果然阿帕守说出那句话,不是犯了中二病那么简单!
这样想着,接下里的语气也带上了急促的气息:
“但我想知道啊,阿帕守的状况实在是太诡异了,他眼中对所谓永生世界的向往太过坚定,好像真的有这回事儿一样,绝不是沉迷游戏之类的神情,而且危及生命,没办法让我不在意,学长,算我求你,就算只告诉我那么一两句相关的线索,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只怕是说了一两句,就会再接着问更多相关的内容,或者联想出更多的东西出来——
霍世禛沿着石板路漫无目的的前行,很没有诚意的说:
“你不是很会猜测推断,难道没猜出什么。”
林观棠已经整个上半身都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夜色,托腮无奈道:
“我能有什么猜测,一点线索也没有——只是觉得,他的状态很不对劲,我觉得应该和他服用的那些药物有关,如果和药物有关,就连带着和腺体移植也有关系,但我实在想不通腺体移植怎么能和永生世界联系在一起,这应该是两个完全不搭边的东西才对,总不能可以通过腺体移植把一个人的寿命转移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那也太荒谬了,如果说转移心脏之类的器官,或许也能勉强有些联系,但也绝不可能永生吧。”
“但我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却不代表就一定不会发生,所以,一切或许要等阿帕守的各项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
“而且,通过医学进行的寿命延续,似乎又和阿帕守那种好像是信仰某种教会一样的虔诚向往并不搭边,但也许有那么一种可能,有一种方法可以把这些互相矛盾的东西联系起来,只是那就需要全面的了解阿帕守的生平,尤其他近些年的所有人际关系,包括有关那位刘医生的资料,如果都能让我阅览一遍,也许我就可以找到答案。”
霍世禛全程不发一言,听他说完所有的话后,才嗯了一声,语气平淡的总结:
“所以你的目的不是为了问他所谓的永生世界是什么,而是想了解全面的资料。”
被发现了。
林观棠稍微心虚了那么一下,然后决定顺着询问——但也知道这好像不合军校规矩,于是声音下意识放软,企图通过卖萌达到目的:
“可以吗?”
霍世禛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话,沉默之间,只有雨打万物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林观棠等的忐忑不安,忍不住分神去猜他走到什么地方——刚才噼里啪啦是雨水打在什么布料上以及植物上的声音,以及踏在积水上的脚步声,所以霍世禛其实是在树林中走路,但现在又没有雨水敲打雨伞的声音。
雨水敲打树叶的声音,似乎也变得稍微轻缓一些。
那应该是进入到屋子里,或者其他什么避雨的地方。
那么霍世禛的沉默,是因为想要拒绝,所以在思索应付他的词句,又或者是想要先找个躲雨的地方,然后再好好地回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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