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逢沉默着站一边，大概二十来分钟，血止住了，脑袋也包好了。
医生又开了消炎药和碘伏，嘱咐饮食禁忌，当心留疤，谢轻逢跟着护士去配药付钱。
“这小娃只是皮外伤，就是血淋淋看着吓人，家属和患者都不用过度担心哈，好好吃药就行，要是再不舒服就去大医院做个脑部检查，别脑震荡了。”医生最后嘱咐。
谢轻逢认真听完，等了好一会儿才拿到药，回来的时候季则声垂头坐在走廊上，脑袋上还贴着纱布，像朵灰扑扑的蘑菇。
他把季则声的书包勾在手臂上，慢慢走过去:“走吧。”
季则声没说话，慢吞吞地站起来，跟着他出了诊所。
季则声显然不想和他多交流，只跟在谢轻逢后头不说话，十分自闭。
“和人打架了？”谢轻逢出声问。
但季则声不像那种喜欢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的坏小孩，这才开学没多久，怎么就打得一身是血？
季则声没回答，满脸写着我不和你说话，谢轻逢回头看他，他就把脑袋偏往一边，是打定主意要绝交了。
谢轻逢自讨没趣，见天已经黑得不成样子，回去做饭也已经太晚了，只好带着季则声吃了面才回小区。
一直到上了楼两人都没说一句话，谢轻逢把人送到六楼，季则声自觉地伸手去拿自己的书包。
谢轻逢认真重复医嘱:“这两天伤口别沾水……等拆了纱布再洗头。”
“手臂和膝盖的擦伤，每天涂三次碘伏消毒，消炎药一天两次，一次半颗。”
他默了默，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我走了，下次别再和人打架了。”
他说完就转身下楼，独留季则声站在门口，一只伸出的手怔怔地停在半空中，仿佛要抓住谢轻逢的背影。
谢轻逢心里也不是滋味，期中考第一的好心情也被打断，他回到家，脑子里却总是浮现出季则声灰扑扑的身影，明明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季则声见到他的第一眼脱口而出的还是绝交的事。
季则声在闹脾气，他知道，只要他再多说两句好话，认真解释，季则声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原谅自己。
可是闹脾气得要有人哄才行，没人哄的时候就叫作，叫无理取闹，叫不知好歹。
他沉默地看着桌上的成绩单，脑子里乱乱的，他原本以为只要把季则声推开，就不会连累他，但最后的结果是，当自己义无反顾把人推开以后，季则声受伤了也没人陪他去医院，打架了也没人给他撑腰。
他叹了口气，把成绩单收起来，响起了“咚咚”两道敲门声，力道很小，敲完就停了，他走到门边看猫眼，只看见昏暗的走廊，没看见人影，正犹疑着要不要开门，脚边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低头，看见两张平整的一百块被人贴着门缝里塞进来，紧接着走廊的声控灯又亮起来，一道细瘦的人影慢吞吞地上了楼。
季则声是还他医药费和晚饭钱，甚至还多给了，就像那天晚上，他说完那些绝交的话，连外卖盒子都从季则声家拿出来丢了，一点交集都不想留下。
谢轻逢忽然有种奇怪的预感，如果他真的收下了这两百块，今晚放着季则声不管不顾，那此后他们就再没有任何交集，因为在路上相遇时他们会擦肩而过，谁也没有主动开口的理由。
季则声这个倔脾气会把他放在黑名单里，永远不原谅他。
他捏了捏汗湿的手心，又慢慢松开，在门边站了半个小时，他终于回过神似地，到厨房的小冰箱里翻箱倒柜找零食，最后什么都没找到，只在客厅找到一个棒棒糖。
很眼熟的棒棒糖，但他从来没有买过。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季则声就是捏着张旧巴巴的一块钱，在便利店里买了两个这样的棒棒糖。
他分了一个给谢轻逢，悄悄留在他家。
谢轻逢捏着棒棒糖，无计可施一般，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带着棒棒糖上了六楼，敲响了季则声的家门。
过了很久，季则声的声音才从房间里传出来:“已经睡着了！”
中气这么足，那就是还没睡。
谢轻逢又敲了敲，过了好一会儿，房门终于被打开了。
“干什么？”季则声揉着眼睛，假装自己才睡醒，眼下却红彤彤的，应该是偷偷掉眼泪了。
他看了眼谢轻逢手里的两百块，愣了愣，像是更难过了，嘴上却不在乎:“今天谢谢你带我看病，这两百还你，还完我们就谁也不欠谁，以后我也不会再打扰你。”
小孩要面子，他假装不在意，谢轻逢却好像看见了一条刚出生就被扔到路边的小狗，下雨时皮毛湿漉漉的，缩在角落缝隙发抖。
谢轻逢站在门口，好一会儿都没说话，他也是第一次服软哄人，没什么经验，显得有些局促。
季则声见他呆站在门口，表情慢慢从不耐烦变成了不解，身上那点小刺猬的气质也淡了下去，他还没开始抽条长个，比谢轻逢矮一大截，说话也要仰着头:“……你要说什么？”
哗——楼道里的声控灯熄了下去，季则声刚才躲在家哭，家里也没开灯，两个人忽然被黑暗笼罩，谢轻逢却忽然从黑暗里攫取到了一点力气，忽然道:“我就是来问问你……吃不吃糖？”
季则声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开了这个口，接下来的话就容易说得多:“今天和人打架了，伤成这样，是不是很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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