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烛得意道:“那还得看我那儿,我夫郎提前一年定下的,当时给了五两银子的定金,过年过节还让伙计来送礼,年初的时候,这家嫁闺女,我家掌柜的还来随了份子,等着吧,住我们几个,绰绰有余!”
乌平之:?
“这么拼?”
盛大先侧目:“我怎么没听说过?”
谢岩竖起耳朵,觉着这东西能学学,回家说给陆杨听。
季明烛带他们找地方,跟他们解释道:“之前我跟他聊过考试期间的住宿问题,又紧俏又挤。我们住在府城,赶上考试的季节,他特地去看过,知道真的很难,就对这件事上心了。他专门来了省城一趟,四处瞧了,选了一家特别宽敞的宅院,就怕我有同窗要住。你们看看,沾光了吧!”
这事把他得意的。从前都是谢岩炫耀夫郎,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可算轮到他了。
谢岩问:“他不是不理你吗?”
盛大先笑了起来。
季明烛瞪眼:“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这两个月理我了!”
季明烛租下的民居在巷子中段,离贡院很近,出门拐出巷子,走两条街就到了。
地方是真宽敞,院子大、屋子大,房主一家五口住着,三代同堂。老两口、小两口、小孙女儿。季明烛上门来,他们家都收拾妥当了。说七月里就开始收拾了,就等着季明烛过来。
受了一年的恩惠,这屋子不给人住一住,他们良心不安。
这阵子很多人来问,他们都没往外租,只说已经有人租下了。
家里还有五间空屋子,除了他们,还能再住个人。
要是愿意将就,两个人挤一个炕,人数能翻倍。
季明烛在府学时,就跟几个同窗交好,没打算到处招人。
他进屋看看大小,觉着还不错,当即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把后面的租子都给了。
出了门,他就伸手找人要钱。
“一人五两,快点。”
谢岩抠抠搜搜掏银子,嘀咕他:“你就不能莫名其妙请我住几天吗?”
很显然,不能。
看过房子,一行人绕街出去,走在路上,听见了很多吆喝声。
什么考官的喜好、大儒的墨宝,什么程文闱墨、拟题助考,更有甚者,见他们是书生打扮,又从贡院附近出来,还贼眉鼠眼地挤到伞下,非常隐晦地问他们要不要“蜂蜜”和“蛇蜕”,还有“蝇字”。
谢岩都没听明白这是什么,他随口问了一句,这人跟闻了腥味一样,立即从乌平之的伞下蹿到他的伞下,还给他使眼色,往乌平之他们身上瞧。
谢岩说:“没事,我们几个学问不行,钱多,你都说说。”
乌平之抬头望天,只看见了伞上的水墨。
盛大先侧目看街,跟另一对鼠眼对上,吓得立即回头看向正前方。
季明烛把他俩扒拉到一边,满脸好奇。
“说说,怎么个东西?”
谢岩看他真的好奇,问他:“你不会真要买吧?那我不问了。”
季明烛真要买,但他买了是给他夫郎看看的。
谢岩一听,也想买。
他俩一起问:“有便宜点的吗?”
乌平之跟盛大先低声叨咕:“你看看,成亲了的男人都是这样的。”
盛大先干咳一声,笑道:“乌兄,实不相瞒,我家孩子都会叫爹了。”
在场唯一大龄且单身的乌平之:“……”
挤到伞下的贩子:“……”
这几个不是正经买家。
他犹犹豫豫,显然想去别的地方抓大鱼。
季明烛说:“有几个人真敢买啊?你还不如好好给我俩介绍,我俩心正,说买是真的要买。”
临近中午,他们就近找个饭馆吃饭,把这小抄贩子一并捎带上。要了个包间,让他细细说。
所谓“蝇字”,就是小抄。比苍蝇还小的字,密密麻麻抄上许多。
有很多不同的“蝇字”卖,最低等的是四书五经的手抄本。再小的字都有一摞纸。
还能出定制版,买家出文章,卖家制成小抄。
这贩子道:“还能买我们的小抄,价格贵一些,二两银子一篇。”
接下来,他又讲了考官喜好和大儒墨宝的价位。
像考官喜好,乌平之和盛大先都想买,眉间有意动。谢岩出声制止。
“绝不可买这个!”
他记得崔伯伯说过,这是一个骗局。
到了考试期间,外头卖消息的,不一定是真有消息的,更多的是为了破坏考生的文心。凡有一丝影响,便能拉下数以百计的人。
这个消息不仅不能买,听到耳朵里,都不能走心。只要记了,他们进了考场,落笔写文章的时候,就会多一丝犹疑,会想朝着考官喜好靠拢,文章的味道和主旨就变了。
乌平之和盛大先都抱拳道谢,果真不问了。
这贩子又看向谢岩,问他要不要墨宝。
谢岩不要墨宝,“我写的字也挺好看的,你要不要拿出去卖?”
往后则是“拟题助考”,这个词有一个更加隐晦的圈内词汇,叫做“拟题剿袭”。一帮有才之人聚在一起,进行押题。
他们甚至会根据题目,写出文章,供人背诵。这东西也在小抄的售卖范围内。买了小抄,想背就背,想携带就携带。
谢岩真是惊呆了,“这样聚在一起押题,朝廷不抓你们吗?”
贩子笑呵呵道:“携带了的书生才该抓,我们做点小生意,碍着谁了?而且背题、背文章,这是最安全的。谁也不知道你是背的,还是自己想的。”
谢岩摇头,“不,万一有人买了一样的小抄,背了一样的内容,两份一样的卷子呈到考官面前,这就是科举舞弊案!”
贩子坐不住了,“那你们到底买不买?”
谢岩要买的,“那个蝇字的四书五经我要,你再给我说说蜂蜜和蛇蜕。”
贩子说:“这两样我都不卖,你把钱给我,我给你拿蝇字,成交了这笔买卖,我给你多说两句。”
谢岩问了数额,这样一本书,竟然要他五两银子一本。
他的霸气一扫而空,毫无底气道:“我只买一本行不行?”
贩子说行。
谢岩又问:“你便宜点行不行?”
贩子看向季明烛:“你买吗?”
季明烛本来想买一套的,这样一套东西,拿回家摆着当个纪念也是好的。回头想想,这东西就是科举舞弊纪念品,实在不吉利。价格也贵,便也只买一本。
谢岩要了《孟子》,季明烛买了《春秋》。
贩子不肯便宜,但卖他们一个提醒。
“进场的时候,是根据县牌来列队点名,这个你们知道?点名后就是搜捡,如此一来,你们同县的考场就在一处搜捡,搜捡的时候不要只顾羞耻,要眼观八方,别说平时不对付的同窗,就是有相好的同窗跟你们挨着挤蹭,你们都要小心。舞弊只抓你们身上的东西,不管这东西是哪里来的。以前有这样的事,有人专门了买了这东西,陷害同窗的。”
这个消息价比千金。在座众人都坐正了身子,敬他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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