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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成双_又生【完结】(122)

  是夜,紫禁城灯火辉煌。

  教坊司乐伎在廊下奏笙箫。

  太监们手持宫灯穿梭如游鱼,谨身殿前的铜鹤被烟花映出彩光。

  第93章 鱼龙幻

  ——“陛下, 陛下不玩了吗?”

  一众宫女停在门口观望,粉黛罗裙簇拥着像一朵牡丹花开在殿庑之下。

  朱昱修离开宫宴,走到廊下。

  他今日破例喝了许多的酒, 戴上彩绘面具和舞姬捉了一阵迷藏,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听到什么反对的声音, 除了方时镜提前请辞, 群臣反而夸他风流雅致。

  此刻他仰起头淋着细雪,脑海中又回忆起近半年来自己在鞠场踢球、在大光明殿画画、在宫中为狮子猫修建馆舍的一切行为,百般荒嬉, 却没有收到任何的管束。

  高檀持剑站在阶下, 环顾四周保持着警惕:“陛下为何提前离席?”

  朱昱修笑一笑,眼中迷醉:“朕也不知怎么, 从前无论做什么都要被左相管着,觉得压抑憋闷,总想找个由头发泄, 所以私底下偏袒右相,可如今……”

  林佩不管他了。

  心里的那根弦松了。

  陆洗进献的奇珍异玩也并没有那么吸引人了。

  高檀道:“陛下,那是因为你即将亲政。”

  朱昱修道:“朕何必亲政, 有他们二人在, 江山社稷好好的, 朕一点也不想亲政。”

  高檀心知这是醉话,没有应。

  小太监跟着跑过来,给朱昱修披上外罩。

  朱昱修这才感到一丝寒冷,拢了拢衣领, 快步穿过长廊。

  高檀道:“陛下去哪儿?”

  朱昱修道:“大光明殿,朕想看一看那两只神兽。”

  细雪飘飞。

  梅树枝头悬着的琉璃灯在风中轻晃。

  宫殿大门打开。

  锦凤单脚站在梧桐木上,一双细长的眼睛闭着。

  白虎在笼中徘徊。

  巨爪踩得木板吱呀作响, 肌肉的抽动使银白皮毛泛起光泽,眼瞳像一对莹亮的翡翠。

  朱昱修定了定神,拿起地上的锁链。

  高檀道:“陛下你要做什么?”

  朱昱修一圈一圈把铁链缠在手上:“朕想摸摸它的脑袋,让它坐下。”

  高檀赶忙跟过去。

  朱昱修把手从铁笼的间隔伸进去。

  白虎听到铁链叮里咣啷的响声,忽地一颤,两只耳朵别到脑后。

  朱昱修再探身过去,把手掌放到白虎的头顶,轻轻抚摸了几下。

  白虎看着面前明黄的龙袍,似乎也屈服于天家的威严,顺从地蹲坐下来。

  朱昱修转过头,兴高采烈道:“高檀你看,哈哈,它果然听话。”

  高檀道:“陛下当心!”

  一声不易察觉的低吼。

  就在朱昱修背对它的瞬间,白虎眼中迸射凶光,张开胡须,露出獠牙。

  ——“嗷!”

  铁笼震响。

  高檀拉开朱昱修,用护臂挡在身前,用剑鞘一记猛敲。

  白虎吃痛逃回角落。

  “什么……”朱昱修退到门口,脸色刷地变青,吓得连气都快喘不上来,“……怎么会这样,右相不是说它害怕铁链的吗?”

  高檀拔出一截刀刃:“陛下要臣斩杀这只畜生吗?”

  大殿光影流转。

  朱昱修定下心神,摇了摇头道:“不可,它的身上有神性,是朕功德不够,难以驯服。”

  高檀默了片刻,收刀回鞘,单膝跪地。

  朱昱修道:“你想说什么?”

  高檀道:“陛下,臣冒死进一句谏言,纵犯欺君之罪也无怨无悔。”

  朱昱修道:“你说。”

  高檀道:“仪鸾司曾有多人向臣报信,闻将军猎得的这只锦凤乃是陆相安排人从川西抓来的,在当地其实就是一种斑鸡,这只长得漂亮些而已,至于那样漆盘也根本不是古物,不过是请民间画师绘制出成品再打磨做旧,右相他……”

  “停,你别说了。”朱昱修打断道。

  高檀一顿。

  “你以为朕心里不清楚吗?”朱昱修道,“可是除了右相,满朝文武又还有谁真正想着朕?”

  斜长的影子盖过的缨盔。

  朱昱修道:“他们只把朕当做一个皇帝,从来没有在意过朕的喜怒哀乐,只有右相他把朕当成一个人。”

  高檀放下刀鞘,双膝跪地,叩首道:“臣知罪。”

  一众宫人闻讯赶来,围着朱昱修关心追问。

  ——“陛下受惊了。”

  ——“陛下可有伤着?”

  朱昱修心里酸酸的,不想叫旁人看出来,一记甩袖便回寝宫去了。

  *

  平辽总督府坐落于紫禁城的西面,与文辉阁遥相呼应。

  正月十六,千步廊上的各官署衙门才刚开门,总督府已经紧张地筹备起新一年的战役。

  无独有偶,文辉阁也是人影忙碌。

  陆洗上晌刚与贺之夏、于染满怀希望探讨完征兵、制造武器和出征的计划,下晌就看见两位尚书苦着脸把议案原封不动带了回来。

  檐外的细雪渐渐沾湿青布门帘。

  陆洗道:“怎么回事?”

  贺之夏道:“兵部交上去的议案,关于平辽总督府征兵一事被文辉阁那边打回来了。”

  于染道:“户部去岁就报的在莫邪堡修建军器库的提议也被打回来了。”

  陆洗道:“那边不让批?”

  贺之夏点了点头。

  陆洗道:“什么理由?”

  于染道:“超支。”

  贺之夏叹口气:“前军、中军、左军和右军都督府都在闹意见,说朝廷已经收复了失地,没有必要再往北边扩张,真要打下乌兰,付出的代价只会比去年打迤都更大。”

  于染道:“听闻昨晚你们一起去醒园灯会,下官以为都是商量过的,没想到林相一拿到账册连就开始仔细盘问,有些情节实在不好回答。”

  陆洗一掌拍在桌上:“林知言。”

  门帘跟着摇晃。

  两位尚书吓了一跳。

  陆洗回过神,笑一笑道:“你们跟我一起去文辉阁坐坐。”

  贺之夏撩起门帘,催促道:“于尚书,快些,走吧。”

  于染捋过胡须,迈步跟上。

  贺之夏这两年跟陆洗接触得多,性子也有些许变化,随着北方的捷报一封一封传来,他的眼底变得有光,精神头一日胜似一日,许多人玩笑说他的发鬤都有不少从白变黑了。

  *

  三个人往文辉阁门口一站,有如一个山字。

  温迎提袍走下阶来,拱手行礼:“陆相,你们这是?”

  陆洗道:“林大人在里面吗?”

  温迎陪笑:“大人在午睡。”

  陆洗抬头看了看日光:“都什么时辰了还午睡,起来起来,有军国大事。”

  堂上摆茶具。

  里屋的炭火静静地燃烧。

  林佩枕着一方青瓷,听到外面的动静,撩开毯子坐起来。

  他缓步走进中堂,看见陆洗、贺之夏和于染各自坐在一张公案前整理文稿。

  矛盾的表面在中书省认为平辽总督府在朔北的行径混淆军政界线,使朝廷派去治理地方的官员无法按政令行事,涉及农具分配、人口迁移、铁矿开采等事项都只能听屯军卫所的意思,没有实际的地权。

  林佩和陆洗二人心中则更加清楚——矛盾的根源在于他们昨天没有谈拢的事。

  “知言,迁都之时你说绝不容忍一丝一毫的贪腐,我是支持的,一顿鞭笞便把卫河漕运使冯盈当众换下,去年你整饬漕运修订新法,我也是支持的,一江两河上上下下多少损失我都自行承担。”陆洗道,“我并非与你做人情,而是明白事从权宜的道理。”

  林佩道:“去年你要征伐迤都解凉州、广宁之难,我连檄文都为你安排好了,也就是因为事从权宜。”

  陆洗被堵住嘴,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另起话头:“朔北的情况特殊,仗还没有打完,现在就行三司分权必然效率低下,不仅对发展毫无益处甚至还可能在关键时刻阻碍大局,至少得等拿下乌兰永绝后患才好。”

  茶炉煮着水,泛出阵阵白气。

  林佩提起盖子看了看水面:“这泡茶的水,古人云‘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边缘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三沸就不能喝了,你知是为何?”

  陆洗道:“三沸过后水已煮老,味道会变。”

  林佩道:“内忧外患不能断绝,就像从釜底冒出来的气泡源源不断,不想变味,最好的办法是把水舀出来,远离那火,方能保留原来的风味。”

  陆洗笑道:“但如果水放凉了,喝都喝不下,风味好又有什么用呢?”

  温迎提起茶壶。

  于染接来给众人倒上,每只杯子都不多不少正是七分。

  贺之夏把杯子分到各人面前。

  于染道:“林相,咱们还是议论正事吧,莫邪堡修建军器库这一笔预算为何不能批呢?现如今火器在军中越来越普遍,光靠京师军器局一家制造远远不够,长途运输也十分困难,是有分地开设的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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