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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成双_又生【完结】(74)

  林佩的眼皮跳了一下。

  陆洗道:“你不反驳,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参刑部一本了?”

  尧恩听刑部被点,立刻应答:“陆相这是故意找茬拖延时间,个中细节后面再补就是,现等下去太慢了。”

  陆洗一笑:“终于有人说出来了,是,本可以按规矩来的,但那样太慢了。”

  机锋交错,人心博弈。

  尧恩倒吸口凉气,跪地请罪:“陛下,臣自知有疏忽之处,但这不可和案情本身混淆,如果陆相要抓住臣方才那句话自辩,那臣收回原话,臣甘愿领罪。”

  陆洗笑道:“如此之机敏,不愧为刑部主事之人。”

  林佩道:“陆洗,你到底想证明什么,是说我无中生有构陷于你吗?”

  陆洗道:“别急啊林大人,我的账还没对完呢。”

  林佩道:“还有什么?”

  陆洗道:“按察使到底怎么清点的钱粮权且不管了,现在我想问一问范泉的奏报是什么时候送到刑部,刑部又是什么时候派人到户部、工部封锁档案的?”

  林佩抬起眼,眸中闪过寒意。

  陆洗道:“瞧瞧,又哑住了。”

  香炉青烟被人的气息搅乱。

  朱昱修示意太监们去把殿上跪着的一干大臣扶起来。

  陆洗转过身,喝了一声道:“五城兵马司。”

  柳挽从近门口的位置走上前来,去年他经吏部附试调入五城兵马司担任副使,负责京城上元县一带的巡逻治安。

  “陛下,右相令臣等记录本月京中五品及以上官员车马轿辇行踪,巡城之时,臣等据实记录。”柳挽禀奏道,“初四卯时一刻,刑部清吏司的人封锁户部、工部档案库,二刻,刑部尚书尧恩抵达京城,巳时三刻,左御史齐沛上奏弹劾。”

  陆洗笑了声:“列位大人,地方奏报还没到京城,刑部清吏司就开始了行动,可谓未卜而先知啊,还好是真有其事,否则不就是捕风捉影、扰乱公务了吗?”

  林佩心中渐渐明白过来。

  律令法规一向是他占据高位的利器,陆洗正是吃透了这点,反手布置陷阱,去他手中刀,把他从岸上扯到水里,让他无法白璧无瑕,再在泥泞中与他扯斗。

  “林大人,看来不是什么规矩摆在那儿,有人违背,自然有人反对。”陆洗道,“而是规矩对谁有利,谁就爱讲规矩。”

  “你莫要强词夺理。”林佩不看痕迹地攥紧手心,“五府分制天下兵权是先帝定下的。”

  陆洗道:“先帝定的,本朝就不能改吗?!”

  林佩拂袖转身,面朝御座:“陛下,他……”

  陆洗抢道:“陛下,刑部和按察使来不及清点的钱粮,地方清点过,臣敢说没有一分一毫被克扣贪污,全是取之于公用之于公。然而臣为什么要冒险行事呢?”

  陆洗绕着两边的殿柱走了一圈,目光扫过百官,向上陈情:“因为前两年臣就提出要训练新军加强北防,那时一团和气谁都可以,但到具体实施之时却百般受阻,臣把布防图放在堂上,请贺尚书来了不下三趟,兵部就是不让臣过这道令,臣可以等,但北方草原上鞑靼的十万铁骑不会等,鬼力赤年富力强,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这一仗我们是躲不掉的。”

  朱昱修道:“右相所言似乎也有道理。”

  林佩缓缓放下手。

  陆洗喘口气,道:“陛下,翰林编修近日写了篇文章,臣请读给列位一听。”

  宋轶取出文章,展开朗读。

  【北防失利,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朝廷之内也。兵制不改,内患不除,外难何解?】

  【永熙十七年土木堡之役,左军专断,贻误军机,致右军孤立无援,错失良机,被迫撤退;永熙二十年大同之役,中军半道截粮,致后军军饷匮乏,将士饥疲,鞑靼长驱直入,纵火抢劫十余城;永熙二十三年逍山之役,朝中有变,各府势力相争,又使后军无功而返。】

  【纵观三役之败,皆因分兵掣肘,故欲靖边陲,必先和将帅,一制令,然后可以言战,否则,虽有名将劲旅,亦难挽败局也。】

  “这几句话道出了多少人的心声?”宋轶振臂一呼,“如果现在的这套兵制打不赢鞑靼,为什么不可以改,哪怕只是试一试有没有更好办法呢?”

  林佩听这一段时的眼神有些飘忽。

  陆洗拉他道:“知言,年号早已不是永熙了,现在是兴和二年。”

  林佩回过神,淡漠地笑了笑:“这一仗谁去打,你吗?”

  陆洗道:“谁能打赢就谁去。”

  林佩道:“本朝打赢过鞑靼的不就只有你一人吗?但扪心自问,你那次是不是靠运气?”

  ——“林相,本朝打赢过鞑靼的人,不只有陆相。”

  二人侧目。

  武官队列中站出一个挺拔的身影。

  “陛下。”闻远顶着身边之人怨恨的目光站出队列,面无惧色,话音深沉有力,“臣见陆相为国事劳力劳心,实在感佩,故臣愿举荐一人,可为宣府大营主将。”

  朱昱修道:“谁?”

  闻远直起身,字字铿锵:“臣本人。”

  陆洗一惊。

  他万没想到闻远会在大局未定的时候站出来为自己挡箭。

  闻远道:“陛下,臣愿立军令状,若领宣府大营五年内未得捷报,当自刎于阵前。”

  陆洗眼中泛起氤氲:“陛下,这个事是臣先联络闻将军的。”

  闻远道:“不,陛下,臣本就有为国效力收复北疆的心思,所以毛遂自荐。”

  五府其余将领议论纷纷,中军率先发难。

  朱迟道:“闻远,你只是后军的右都督,左都督秦老将军已经在兵部的奏章之上签字了,这儿没有你逞能的份。”

  秦招唉了一声,摇头道:“看来他是嫌我老了,不服管了。”

  章慎道:“明将军,你最是知书达理,你出来说句话。”

  邱祥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明轩略一点头,心平气和道:“陛下,若是有人自诩能战胜鞑靼,收复本朝近百年来的失地,臣等实在不应阻拦,但是贺尚书一开始说的也很重要,那就是军饷如何分配,是否给宣府大营的多了,其余几个都督府就要削减裁撤?若是,届时安西都护府谁来守,东南沿海闹倭寇谁来剿呢?这都要有个数,臣等才好听命。”

  陆洗道:“你想要怎么样的数?”

  明轩道:“我们想要的都在兵部那道联署的奏章上,你已经看过了,该呈给陛下了。”

  陆洗抱紧手中的三道奏本。

  “陆大人。”林佩叹口气,请五军都督府的列位将军归位,回来主持局面道,“把兵部的奏章呈给陛下,不要再闹了,大家都累了。”

  陆洗道:“不讲规矩,开始以多欺少,以权逼人了是吗?”

  林佩笑道:“我以权逼人?”

  说着,那双眼眶红了:“我有什么权?是我大手一挥便从国库挪走百万钱粮吗?”

  杜溪亭出来劝道:“陆相,过去有些事你不清楚。”

  陆洗道:“既是议事,就要议才是。”

  林佩一把扯开,忍泪对陆洗道:“宋参议刚才读的那篇文章,倒不必隐去名讳,听遣词造句我知道是谁写的,我告诉你,那人只是年少成名,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东西。”

  陆洗凝眸。

  他从未见林佩这样激动,然而此刻他自己的心情也如澎湃的海潮无法平息。

  林佩接着道出了土木堡、大同、逍山三场败战背后的事。

  ——“土木堡之役,右军主将仗着军功冒饷,朝廷供其在前线作战每年要多耗六百万石粮食,左军章将军虽背负罪名,但也是割肉剜疮,只为保全中原百姓的生计。”

  ——“大同之役,中军截粮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时年夏季晋北大旱,颗粒无收,后军恋战不退,甚至纵容军士到百姓家中抢劫,泰昌郡王以军粮赈济地方,这才保住十七万灾民性命。”

  ——“逍山一役,的确是朝中内乱导致闻将军无功而返,但那已经不是兵制的问题,先太子被废,前毓王犯事,实危急存亡之秋,正因为闻远将军及时赶回,京城才没有乱。”

  殿外日光渐亮,檐影收短。

  五府军将一致沉默。

  “陆大人,你也在朝为官,不会没有一点耳闻吧?”林佩道,“凭什么到你这儿就要改五府分权的规矩,凭什么朝廷要为了成全你一人之功业把阜国亿万生灵置于水火之中?”

  “凭什么,就凭朝廷连续八次割地放任蒙古各国发展壮大,事到如今,正要食其果。”陆洗反问道,“你这样固执守旧,将来断送中原之地,还指责我置生灵于水火吗?”

  朱昱修眼看局势失去控制,站起来道:“不要吵。”

  可惜一个人的身影在偌大的殿堂之中还是太小。

  哗,奏本散落在地。

  金砖映出一行行浓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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