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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成双_又生【完结】(83)

  林佩终于从那张沧桑的面孔中找到一丝昔日的神貌。

  “陛下,二月至今,臣奉旨专办民间擅自制造、贩卖军火一案,现已将案情查清。”尧恩面向门楼陈奏,“现有秦壑、曾唯等人,利用明德会社员的身份渗透各地学府,套取官署机密,获得官道、驿站、仓库等轮值信息。今年二月起,他们窃取仓库,私自制造火器并卖往兀良哈鬼市,数量达六百余件,谋财近百万两银。此外,宣德县衙役捣毁农民田地一案,经查实,也是这伙贼人先冒充官兵而后再盗取令牌扔到田间从中挑拨所致,其罪,十恶不赦。”

  尧恩奏完,转身看向秦壑,冷冷问道:“秦壑,你可认罪?”

  秦壑道:“认了,我所做一切皆是为太子殿下复仇,不失忠义。”

  尧恩道:“你这是自欺欺人。”

  秦壑的目光移向后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真巧啊,‘林侍郎’也在呢。”

  林佩面色如常,只是手指微微收紧,捏住了袖口。

  秦壑道:“太子殿下一直有句话想捎给你。”

  尧恩道:“够了,再多说一个字,用烙铁烫烂你的……”

  秦壑大笑起来:“上善若水,润物无声涵四海。九州万方,安邦有道泽千秋。”

  林佩道:“秦壑,像你这样的禽兽也配在陛下面前侈谈忠义?私欲蔽心,弃民如草芥,你死后必下十八层地狱,你的恶行将为千秋万代唾骂。”

  秦壑脸色微变,低下头,手指摩挲镣铐。

  林佩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继续问道:“你还有没有同党?”

  秦壑道:“我说的你们信么?”

  尧恩拍惊堂木:“回话!”

  秦壑幽幽道:“银河水,洗净天下清,山色雨余青。”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陆洗正在看案卷,被身后人拉了一下,才知自己中招。

  “真是狗急乱咬人。”陆洗起身,笑叹口气,“陛下,发生如此大事,臣的确是有过错,但通敌这个罪名恐怕还安不到臣头上。”

  朱昱修道:“朕也觉得你不会做这样的事。”

  尧恩咳了咳,不再耽误时间,让人拖下秦壑,带上从兀良哈抓回来的鞑靼细作。

  几名关外人被押到上台。

  他们皮肤棕褐粗糙,眼窝深陷,胡须浓密,热天仍穿厚重的皮袍。

  “陛下,各位大人。”尧恩道,“他们就是此案中私买火器的鬼市商人,虽是在兀良哈的地盘上交易,但其实不是本土之人,而是来自鞑靼的一个旁支部落,是细作。”

  都察院、大理寺卿的官员轮流审阅从兀良哈带回的塔宾的亲笔书信。

  鸿胪寺请来了几位兀良哈派遣入京的使节。使节与这几个关外人说了几句方言,发现回答牛头不对马嘴,而且带有很浓的鞑靼部落的口音,便进一步佐证了国师塔宾的说法。

  秦壑看到关外的人也已经被抓捕归案,目光立时黯淡了些。

  台上台下议论纷纷。

  各部官员对这起内外勾结、挑拨朝廷内政的案子感到触目惊心。

  “陛下,老臣愚见,此案证据确凿,即便秦壑不交代,也……”齐沛扶着椅子站起来,“也可判罪,株其九族。”

  大理寺卿附议。

  朱昱修点了点头,凤眸含威:“这样用心险恶之人,当诛十族。”

  百官齐呼圣明。

  日晷的针影渐渐缩短,午时将近。

  林佩给尧恩一个眼色。

  “陛下,贼人已经伏法,然而内忧不可不察,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工部、户部和地方官员亦有失职之处。臣作为主审官,请追究……”尧恩合上前一本案卷,翻开下一本。

  “尧尚书。”陆洗眸中一凛,“等等。”

  林佩道:“陆大人,祸不旋踵,处之愈迟,受之愈深。”

  陆洗站到前面,抬头望向门楼,目光殷切:“陛下,为北疆之安宁,臣要让秦壑说出他具体是怎么与鞑靼勾结上的。”

  朱昱修抿一抿唇。

  陆洗指向囚车:“为何他们要挑宣德县作案,又为何要在兵制悬而未决之时贩运军火,臣以为这些细节必须弄清楚。”

  朱昱修道:“若能让他开口,当然更好。”

  二通鼓响。

  风吹着树叶在地上打旋。

  林佩看着陆洗从自己的面前走过。

  陆洗走到囚车旁,手搭栅栏,敲了敲木板。

  秦壑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陆洗道:“你看,这是什么?”

  ——“叮,叮叮。”

  清脆悦耳的银铃声传来。

  秦壑睁开眼,见栅栏外面晃着一串珠链。

  缀以晶莹剔透的翡翠珠子,其间穿插小巧的鎏金银花,花心嵌着红宝石。链尾处系着一枚雕工精细的玉坠,上刻“长乐无忧”四字。

  秦壑瞪大双眼。

  ——“阿囡?”

  指尖快要触碰到的一瞬间,珠链被拿远了,视线中只剩下自己夹满乌黑泥垢的指甲。

  “你今年五十有四,半生漂泊,恐怕早都忘了先太子长什么样子了吧。”陆洗把珠链放在掌心把玩,悄声说道,“其实你只是想把这事做完,让儿女在关外过上安稳的日子啊。”

  “陆洗。”秦壑的胸膛剧烈起伏,气息紊乱,“阿囡的手链怎么会在你手里。”

  秦壑不知道的是,在飞蓟堂私信塔宾请求抓人的那天夜里,飞逸就已经在鬼市买到消息,得知“玄锋”有一个女儿,女儿六岁,和母亲住在珠市旁边的小阁楼上。

  “你刚才不是污蔑我通敌么?”陆洗笑道,“我没那么大的本事,但到兀良哈境内找几个人还是做得到的。”

  秦壑扒住栅栏,把脸夹进两根木头之间,死死地盯着珠链。

  陆洗却随手把珠链一丢。

  “你被你的雇主卖了。”陆洗说道,“但是塔宾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不说,阜国境内便也不会有人知道,如果你在断头之前说出与鞑靼交涉的内幕,我可以保住你妻女的性命。”

  珠链挂在火盆边缘。

  火焰的热气一点点侵蚀着它,链子上的鎏金渐渐熔化。

  秦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

  陆洗轻描淡写道:“也罢,就让她陪你一起到九泉之下,也可免余生受苦受难。”

  金水滴落。

  火盆里冒出一缕烟气。

  ——“我说!”

  秦壑终于崩溃,嘶声喊道:“是鞑靼汗王鬼力赤派人来联络我的!他说,只要我按他的意思去做,就会出兵为先太子报仇,还许我一家得到封地!”

  哀嚎响彻刑场。

  午门前回荡着哭声。

  众人瞩目。

  朱昱修坐直身子,也朝那聒噪的方向看去。

  “说!”陆洗把珠链扔进囚车,大声问道,“鬼力赤让你做什么?”

  秦壑喘息道:“他先让我在宣府附近的州县作案,等朝廷起了争端,便让我贩运军火。”

  陆洗道:“对着陛下,对着三司,对着朝廷百官,对着百姓,说。”

  秦壑惨笑一声,字字清楚地答道:“鞑靼王室认为陆洗的北防之策是他们最大的威胁,所以他们想要挑起朝廷内乱,借林佩之手除掉陆洗,然后发兵扣关。”

  全场再度哗然。

  陆洗长舒一口气,仰面望天:“说出来就好。”

  林佩心中震惊,欲言又止。

  尧恩挥了挥手,示意刑部务必把秦壑的口供一字不落地记录在案。

  都察院和大理寺卿跟着记录。

  场面之下的博弈仍在悄无声息地进行。

  只是到目前为止,攻守已经易型。

  “尧尚书。”朱昱修跳下龙椅,扶着墙垛问道,“既然已经知道内幕,是否还要追究工部、户部和地方各级官员擅挪钱粮、擅造作和失察之罪?”

  尧恩头顶天威,鬓边流下一滴汗水:“该追究的,还是要追究。”

  林佩下意识又攥紧了袖中的奏章。

  奏章边缘的纸已经被他揉搓得翻折软烂。

  他想打量陆洗的表情,但此刻陆洗站在他的身后。

  “要追究,臣另有一言。”陆洗笑了笑,接过话道,“陛下,臣身居凤阁,下面的人只是按臣的意思办事而已,所有的过错都在臣一人身上,所有的罪,臣一人承担。”

  朱昱修有意开脱,把目光转向于染和董颢:“你们以为如何?”

  于染道:“臣以为陆相公忠体国,所做一切皆为北防大业,无罪。”

  董颢道:“臣附议于尚书,陆相所作所为皆为国土安宁,其心可鉴。”

  朱昱修点点头,这时才问林佩道:“左相,你以为呢?”

  林佩知道今日的时机已经错过,收起奏章,用笏板压住衣袖。

  “今日可先把贼人斩首,其余事项择机再议。”林佩道,“臣只说一句,朝堂不是江湖,不是讲兄弟义气的地方。”

  陆洗道:“陛下,他说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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