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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的心尖啾_鹤梓【完结】(107)

  “也好,我也没什么颜面见他。”

  听到熟悉的名字,沈溪年眸光一动。

  其实这件事他有想过的,只是还没来得及问。

  隋子明的目的地似乎并不是姑苏,但同在江南,不过一两日的水路,隋子明却并没有跟过来一起拜访林家的意思,很干脆地和他们在中间的换乘码头便分开了。

  沈溪年没出声,只安静听着,视线扫过不远处的树丛暗处。

  老爷子说话有种很独特的韵味,不像是从前沈溪年大学里上课让人昏昏欲睡的催眠效果,反而很有画面感,让沈溪年不由自主跟着老爷子的话情绪起伏。

  那一年,参狼军中一位将领被先帝问责,定的是大逆不道,欺君罔上的斩首重罪。

  那将领曾是隋子明兄长的生死之交,还曾在军中救过幼年时隋子明的命。

  谁都知道,这一旨问责的真正目的,是先帝在继续削弱定远公隋家在参狼军中的威望。

  “那时候的京城,哪家不是明哲保身,不肯淌这趟浑水?”

  “那孩子,当初求救无门,”林老的声音低沉而缓,带着一点掩不住的疲倦,“抱着最后的希望,从京城一路赶来姑苏,求我帮他。”

  林家是能帮的。

  勋贵姻亲之家,林家只是举族归乡,体面仍在,自然是有些关系人情在的。

  只是这些关系人情,用一条,便少一条,用一次,便危一分。

  沈溪年轻轻咬着筷子,心口压着一股沉甸甸的闷。

  他已经猜到了结果。

  “可是我没见他。”

  林老将碗放到一边,拿了一颗小土豆,垂眸看着小土豆表面在火温中逐渐皱起的皮,手指停在半空,骨节瘦到凸起。

  “若是开了那个门,从前林氏退居姑苏保全族人的苦心,就算是彻底白费了。”

  “出了两位国公夫人、一位育有皇子的宠妃,当年的林家已是树大招风,哪怕抽身,已然走到岌岌可危的地步。”

  “我帮了他,就等于再一次把整个林氏推到刀尖上。可不帮……”

  老人一点点剥开皱起的土豆外皮,只留下外壳已经被烧焦,黑得硬邦邦的地方垫在指腹间。

  “我把一个求到门口的外孙,关在了门外。”

  沈溪年低下头,筷尖撩了一块红烧肉送进口中,咀嚼的动作慢了许多。

  他不是不懂这里的无奈与冷酷,只是想到当时承受这样冷酷的隋子明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胸口就酸得有些发胀。

  林老却没再说话,只将一个剥得光溜溜小土豆放进他的小碗里。

  “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

  裴度站在十丈外的一棵老槐树后,夜色将他周身藏得严严实实。

  不过几步远的距离,他却并不走近,只静静看着厨房门口。

  “外祖,我不明白,所以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沈溪年放下筷子,深呼吸,绷着脸颊,表情严肃又认真。

  “可以吗?”

  林老也放下手里的小土豆,拍拍手指,端正衣襟,很认真的准备回答少年的问题:“好,你问。”

  于是沈溪年便真的直白清楚地问了:“既然您都记得从前,那您这些年,为什么一封书信,一条消息都不给扶光呢?”

  但凡只是只字片语,但凡还有一份属于长辈的温情引导,裴度也不至于孤绝挣扎着走出那么远。

  原著里那个最终彻底失望的反派首辅,也不会那般决绝。

  “因为我记得太清楚了。”

  林老的回答也全然不做遮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将一切都摊开在月光下。

  “我从没想送大女儿入宫,但因为先帝的惊鸿一瞥,我甚至来不及为她寻一门亲事避开选秀,她的名字便已经被写进了妃嫔册里。”

  “她进宫的时候才刚及笄。”

  “我永远记得,那是的我只能坐在正堂之上,眼睁睁看她身着华服拜别父母,眼睛里满是惶恐与不安。”

  “这是进宫侍奉帝王,所以我只能笑,笑得欣慰,笑得与有荣焉。”

  “因为有了此番事,我和妻子开始着手准备为另外两个女儿议亲。”

  “不需要高门显赫,世家宗亲,只要她们喜欢,日后夫妻和睦,儿女绕膝,便是最好的日子。”

  沈溪年听到这,心已然沉了下去。

  裴国公府,定远公府。

  这两家占尽了权与势,在当时可谓是显赫至极,不论是哪一家,都不是林家能拒婚的门第。

  “后来,先帝赐婚,宗亲做媒,林家……又出了两位国公夫人。”

  林老的声音越来越慢。

  沈溪年心中长长叹气,垂下眼睛,斯斯文文地将红烧肉送进嘴里。

  林老只有三个女儿。

  先帝这是用林家的三个女儿,同时算计了裴国公府和定远公府。

  若想取之,必先允之。

  那几年的裴、隋、林三家姻亲,加上宫中良妃盛宠一时,可谓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外戚势大,多么好用的借口。

  如若不是林老断臂求生,主动奏请自辞归乡,如今的林家只怕早已满门凋零,再无将来。

  “扶光是我的外孙,子明是我的外孙,可是……宫中如今坐在龙椅之上的陛下,也是我的外孙。”

  林老的面容在这一瞬间苍老了不少,眼中明亮的眸光也黯淡下来,笑容自嘲。

  “当年我带着林家退入姑苏,走得又急又决,看似当机立断,毫不拖泥带水。”

  “可实际上,我又能怎么样呢?”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我已经没有了女儿,还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三个外孙死磕相斗,惨淡收场吗?”

  月光照亮了林老鬓边的发丝,和沈溪年光华内蕴的白色不同,老人的鬓发是岁月染下的霜白色,每一缕都是流逝而过永不回头的时间。

  “我回应了扶光,便更对不起曾经被我拒绝的子明,更无法拒绝同样想要亲政夺权的陛下。”

  “可林氏经不起再一次的权力倾轧了。”

  “我……总要为族中其他人的儿女想想的。”

  沈溪年并拢双膝,替老槐树后看不见的人听完了这段压在多年沉默里的话。

  可沈溪年却觉得,林老有太多未尽的话,未曾言说的情感。

  他盯着林老手里的迟迟没有彻底剥开那层焦壳的的小土豆,忽然,轻声问:“那……这一次,您为什么要装病呢?”

  林老手上微顿,看着碗中最后一颗焦黑的土豆,没有立刻答。

  那只瘦削老态的手指缓缓将焦黑的皮壳剥开,露出里面绵软泛着热气的金黄。

  林老将最后一个小土豆递到沈溪年的手中,嘴角带笑,声音慢慢温和:“溪年,你还没及冠吧?不知道你是否愿意让外祖……不,让我这个老头子来做你加冠礼的正宾,替你取字戴冠?”

  “文津书院的桂花开的极好,寓意不错,若是在书院为你加冠,咱们溪年日后定然循香折枝,事事顺遂。”

  裴度此番愿意拜访林家,不提从前,不说旧情,却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表现对沈溪年的重视。

  林老明白,裴度无非是想借林家多年桃李的好名声,让这位虽父族出身勋贵,但肩上也同样扛着商贾势力的少年,多一点站立在人前的底气与筹码。

  林老知道的事,沈溪年当然也想得到。

  裴度待他,从来都是面面俱到,事事最好,及冠一事,他虽然说并没有什么打紧,但裴度显然将这件事当做大事,思量再三,想要给他最好的选择。

  沈溪年从不拒绝接受裴度的安排,他始终记得裴度曾经说过的话。

  他现在缺少的是土,是水,是风,是光,他要努力长成另一棵大树,才能在裴度疲惫的时候撑起他的灵魂与未来。

  “我愿意。”沈溪年慎重而缓慢地点头,“外祖,谢谢您,我愿意。”

  林老笑了下,抬手轻轻抚摸沈溪年的额头。

  他没说破树后方才离开的人影,只道:“锅里还温着一碗肉,等下多舀些汤汁浇在上面,吃起来能更香些。”

  “谢谢外祖~”沈溪年不但没有拒绝老爷子的好意,还回味了一下嘴里的味道,问:“小土豆还有吗?”

  林老靠近沈溪年,压低声音,小声蛐蛐:“扶光自小不爱吃那些,这小子挑嘴着呢。”

  沈溪年同样小小声:“可以我吃嘛。”

  “你还吃得下?”

  林老惊愕的目光落在沈溪年的身上,然后左看右看,发现少年的肚子居然真的没什么变化。

  沈溪年配合着外祖的动作,甚至还用手拍了拍小肚子,示意这才哪到哪,然后可怜兮兮地看着林老。

  林老于是又从灶膛里扒拉出一根玉米,两颗小土豆,找了块帕子给沈溪年包好兜着。

  沈溪年换了个身份继续连吃带拿,打包得一点都不脸红心跳,和外祖说了谢谢后,兴高采烈地往裴度住着的院落小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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