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泽一把抓起了他的手腕,几乎要气笑了,“所以你就打算让我忘了你,在凡间娶妻生子,儿孙满堂?舍不得杀了我,就能眼睁睁看着我同别人恩恩爱爱,耳鬓厮磨?”
折丹叹了一口气,把手放在了他的头顶:“……你这一生过得并不值得,我可以让一切重来,给你安稳顺遂的一生。”
让常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安稳度日,就已经是无法企及的美梦了。
常泽咬牙切齿:“你到底要让我怎么办……”
他曾经的确有过不甘和愤恨,但早已近百年的朝夕相处中,在某人精心设计的谷底繁花与月神的祝语之中被消融殆尽。被一个人珍而重之地对待这么多年,哪怕是块石头也该开花了吧?
没想某人表面是一朵诱人的花,心却硬得像石头一样。
常泽冷笑一声,“现在我真该庆幸广莫之野没有按照你的计划走,真该庆幸我死了。与其像个傻子一样被你抛入轮回,不如死在你手里。”
高高在上的衡天神君,爱与不爱都单方面做好了决定,他又能还能说什么?
常泽用力甩开了他的手,转身即走。
一、二、三。
折丹无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泽。”
常泽脚步不停。
“阿泽,我错了。”
他认命似的停下了脚步,叹息一声,后知后觉的心疼又涌了上来:怪你当初太弱小、太粗心、太怯懦,略过了那么多的蛛丝马迹,只顾躲在别人的羽翼下安享康乐。
幸而命运垂青,他们得以重逢。
幸而他们都记得这一切。
过去的都过去罢。
他说服了自己,正要转身。
身后人却猛然扑了上来,捂住了他的耳朵,“收回意识。”
常泽往前一倒,又被环在腰间的双手猛然扣住。
四周景象开始疯狂地崩塌旋转变化,宛如被无形之手搅动的多面棱镜。脚下虚空忽然碎裂成无数琉璃碎片,青色的影子逐渐拉长,红色的影子又猛然缩小,转瞬之间碎片漫天轮转,搅动、重组、破碎,剧烈的变化如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了常泽的五感之上。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猛缩,被折丹紧紧地箍在怀中。
差点忘了,他们还在别人的阵里。
而唯一能设出这阵的人,就只有夺路而逃的息徒兰了。
方才的种种片段从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息徒兰想要得到什么?又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纷纭复杂的念头从常泽心头一个接一个滑过,终究没有得到一个答案。
……
她用渔刀割开了最后一个人的喉咙,力竭地蹲在了地上。
在死后第一次睁眼时,她看见了瓦缝之间渗出来的日光,几乎要喜极而泣。河神真的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让她能够手刃仇敌,为自己和母亲报了仇。
有人撞开了院子的大门,她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睛。
以里正为首的一群人在她面前排开,扒开了她的胳膊,一张张熟悉的脸满是恶意。
她想要挣脱,却忽然觉得浑身上下都使不出力气。
她想到了神庙之中的那个木偶人。
河神娘娘已经给了她复仇的机会,她还能奢求更多的力量吗?
不过,捕鱼靠的不仅是力气,她依然是赤水镇最勇敢的渔女。
她杀光了人,投入了河中,将这个过程重复了无数遍。正如这一次,鲜血从尸体中缓缓晕开,渗入了泥土之中,又混着流入了河水。
她想起了从前在赤水河畔平凡安宁的生活。母亲在修补渔网,她在浅滩里跳来跳去,冰凉凉的河水弄湿了她的衣衫。河边有细软的泥沙和游动的鱼虾,她弯腰就能捧起来两三只。
河边总是有人,洗手、浣衣、淘菜,她也学会了凫水、撒网、剖鱼。
她曾在水底的河神面前求得了复仇的机会,却没想终其一生都被圈禁在复仇之中。
曾经的记忆已经越来越远,她如同河边荒草上的露珠一样,被烤干了。
我不恨了,不恨了。
你不恨了吗?可我还是恨啊。
她艰难地睁开了双眼,又见到了那尊被刺穿了脖颈的残缺神像,神像旁是一条诡异的青黑色的鱼,两只眼睛仿佛人眼一样活灵活现。
她脑中乍然闪过一道亮光。
祭典、祭司,对,这一切已经结束了,她遇到了新的人,离开了赤水镇。她记得那条鱼,他原本是一个人。
叫什么名字来着?韦均?
是的,他足以证明一切已经发生过。
河神娘娘,你放下吧。
河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够,不够。
她忽然觉得手肘发痒,抬起来一看,是一片青青的薄薄的鱼鳞。
……
她在一片漆黑中醒来,脸上泪痕未干,脸侧冰冷的神像已经被煨出了温和的热度。
她爬起来,仰视着神像,却只能看到它的腰,往上便隐没在黑暗中。
求求你,让我出去吧,我愿意付出一切。
年幼无知的女孩向神灵许下了第一个愿望。
或许是身边的神灵给了她勇气,或许是短暂的休息给了她力量,她一咬牙,甩开左手,狠狠地撞在了神像上。
这一撞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左臂臂骨硬生生从手肘处横凸出来,剧烈的疼痛让她在地上翻来覆去,无穷无尽的泪水打湿了衣襟。
她用右手抓住了那根细细的骨头,向外一拔!
左臂骨越拔越长,在她手中化作了一把长剑。
这一次没有痛楚,鲜血淋漓的手臂竟已经恢复如初。
她大喜过望,朝着神像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河神娘娘听见了她的请愿,赐予了她宝剑。
她用剑一挥,法阵如同迷雾般散去,她回到了水草丰满的河边,仰头就看见了落日余晖。
她一转身,对上了各种不可思议的目光:
你这个竟然出来了,哈哈,废物也有顶用的一天。
从那一天起,她的剑已经可以劈开河洛神族年轻一辈所有人设下的阵。
母亲半是忧愁半是欣喜,只会破阵不会设阵,这可如何是好?
直到八年之后,族中大长老最心爱的弟子横死,脖颈上留下了她的剑气。
她百口莫辩,母亲拼死保住了她的命,换来了一世驱逐,从此远离了纷纷扰扰。
只是,她模模糊糊想起来,这把剑应当已经遗失了。
是在哪?
一条河、一个没有人的镇子,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孩。
对了,她还承诺要带着女孩回到云渚看看。
她早就不是只会在黑暗中痛哭流涕的小女孩了。
方惠睁开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
已瘫倒,我们的幕后黑手即将出场!
第38章 洛城
茫茫白雾之中,迟雾言盘坐其中,双目紧闭。
“无字天书,不蒙凡尘。东西也能生出灵智,倒是新鲜。”
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如玉珠一样滚到了她身边,声线华丽,男女莫辨,语气却格外轻佻,仿佛在看着一件精巧的玩意。
迟雾言乍然睁眼,只见一片雪白,酸辛的泪水浸出了眼眶,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你是谁?”
“这重要吗?”对方声音轻而慢,仿若流沙滑落,“嗯,我需要你告诉我,如何抹掉一个人。”
迟雾言拧紧了眉毛,头侧向一边,“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呵。敬酒不吃。”
一股巨力直压而下,迟雾言的身体猛然向下一弯,手脚匍匐在地面之上。她强行用双手撑起身体,脸上冷汗涔涔,咬牙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话的人轻轻啧了一声,无形的力量抬起了她涨得通红的脸:“我知道杀不死你。可是,你不会疼吗?”
一股风擦过了她的脸颊,瞬间留下了两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迟雾言惨叫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向外翻滚擦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透骨的风刮过了她的全身,使她如巨浪之下的孤草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没有得到转生阵啊,你还偏要在此时来忤逆我。”声音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形的手抬起了迟雾言的下巴,她睫毛颤抖着向下看去不敢眨眼。
“现在,说不说?”
迟雾言被迫抬起了头,两只眼睛紧紧地看着下方,牙齿咯咯作响,“你要杀了谁?”
“嗯,好像很久没有同别人说过她的故事了。”那道声音之中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怅惘。
迟雾言心中一松,追问道:“她是谁?”
“她啊……”对方的尾音拖得很长,迟雾言的呼吸随之缓了下来。
一阵风忽然卷住了她的喉咙,气道骤然紧缩,她口中发出了嗬嗬的响声。
“蠢货。”风随着声音散去,迟雾言大口呼吸起来,双眼却猛然一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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