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汪绿意的深处,隐隐浮现出了一丝白光。
折丹忽然坐了起来,从常泽无形的身体中间穿过,吐出了一口鲜血。
血点穿过常泽的手指,落在了粗粝的树干上。
常泽心脏随之一痛,这是怎么回事?
丝丝白光从折丹的胸口溢出,他伸手抓住了上方的枝蔓,喃喃道:“果然如此,混沌本身就包含着怨气。”
巨大的闪电从天而降,照亮了常泽错愕的神情。
他的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该死,这闪电为什么跨越空间,落在他身上?!
常泽直勾勾地看着折丹,只见他一跃而起,身影在虚空之中飞速闪现,接下来一道道闪电和惊雷,更多的雷光落在了大地之上,鸟兽霎那间四散奔逃,巨大的藤蔓迎风暴涨,在地面上胡乱翻飞。
常泽的目光紧紧追逐着那道闪现的人影,目不暇接,几乎再也看不见其他。
自然也看不见冷光直抵他的后背。
嗤。
礼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他眼中的折丹亦被坠落到了地面之上。
幻象如镜花水月般退散,常泽摸了摸左侧胸口刺出的刀尖,从尖锐的疼痛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实。阴冷而黑暗的水流一齐涌了上来,从他伤口中带走了更多的鲜血。
常泽转过身,看到了水底丛林之中悬浮着的身影。
她的面容与河神的神像一模一样,脸上却布满了阴沉和怨毒。
第43章 浮槎
常泽沉着脸,目光锁定在那道黑影,终于把桩桩件件都串了起来。
万年前不知名村庄被洪水吞没前的噩梦,广莫之野突变后让他预见惨痛结局的推手,赤水河底神像中镇压万千冤魂的河神,还有几日前客栈迷阵中那无处不在的对手。
常泽缩紧了手掌,细微的战栗顺着掌心一路传递到大脑,炸出一连串始料未及的火花。
水流一阵阵涌来,常泽胸口的刺痛得到了缓解,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常泽举起了双手,湖水瞬间被逼成一条直直的白浪,声势浩大地向着对方卷去,浪花隆隆作响,接天蔽日。
甫一入水他便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水域并不排斥他,反而温柔地接纳他,甚至隐隐呼应着他的意念。果不其然,湖水随心而动,成为了天然的屏障和伪装。
女子双眼死死地盯着他,眼中恨意喷薄欲出,将滔滔大浪生生遏制,“从始至终你都防备着我,死了也不让人省心……在水中动手,我该说你是蠢还是坏。既然他没有来,你就替他填湖吧。”
她话音未落,湖水陡然落了降落,强大的威压让空气为之颤抖哀鸣,无数的寒芒凭空出现,极尽疯狂地向前射去。
常泽以漫天如电如雷的白光迎之。
“我不会死在这里,而你,万年前就该死了。”
狂暴的灵力漫卷而过,漫天冰锥瞬间化作白茫茫的雾气,对方的身影从雾气之中消失了。
锥心的痛楚从他的心口处卷土重来,常泽弯下了腰,几乎弓成了一道半圆的弦月。
这是鬼谷苏醒以来所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常泽想起了她的名字。
冰夷?还是冯夷?
在他看不到的雾气之外,草原之上交错的湖泊和曲水如同镜面,将深蓝的天空尽数收入其中。天时已至,镜中闪烁着的光点如雨,漫天星子如银河般在镜面之中流转。
白露为这种瑰丽而震撼,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抬头望去。
只见夜空沉沉,根本不见一丝星光。她的瞳孔瞬间放大,下意识一抓,攥住了方惠的手。
四周的人都在,唯有天地之间的景象纷纷破碎。
沉沉夜色如泼墨般向下倾倒,如水如镜的星辰则向上涌去,众星成海在她的头顶奔流,仿佛触手可及,又仿佛遥远得令人心悸。
“阵法一道伊始于对众星轨迹的摸索和模拟,历经了代代人的总结,才化为了我们如今看到的样子。”方惠低声解释着。
方玉纶喝道:“舒烈,浮槎星海是阵法的源流根基,你一旦开启,无异于替神行道,降下神罚,代价你可承担得起?”
舒烈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幽濯流抬头仰望着星河。在修习阵法之初,每一个河洛神族的人都会拨开黑暗,在漫天星海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颗,而那片刻间的明悟就足以照亮人的一生。
以心观星,犹如浮槎扁舟畅游星海,探寻辨析每一道星轨之间最幽微的差异。
舒烈是大权在握的大长老,几乎能代替鲜少露面的族长息玄音决策族中各项大事小事,近些年来连幽濯流几乎都想不起息玄音的样貌,族中年轻一辈几乎只知大长老,不知族长。
幽濯流一偏头,问道:“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我。”舒烈双眉紧紧皱起,“浮槎星海唯有四大长老与族长联手方才能开启,难道你们没有感觉?”
三人视线隔空对碰,擦出了疑虑的火花。
息玄音?
在天与地、光与暗的颠倒中,常泽失去了冯夷的踪迹,掌心白光悄然消失。唯有巨大的虚空环绕着他,仿佛连带着他本身也跌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一缕鲜红的线从他的后颈中牵引出来,在黑暗中一路延伸,与无数条一模一样的红线交汇、缠绕,又继续向未知的黑暗中展开。
常泽的耳朵忽然闪了闪,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心惊肉跳。双眼看不见的时候,他的耳朵无比地敏锐。
他抬手摸向自己的后颈,鱼鳞微微发烫,和之前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常泽转了转手腕,意识依旧向着四周扩散,在抵达某一处时,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如影随形的冷意。
心念一动,他已经掠了过去,前方忽然投下了一束光亮。
光亮之下,是一尊静穆的石雕神像,石刻的脸沐浴在光辉之中,既慈爱又柔和,让人想情不自禁地靠在她的脚下。
脚下,常泽向下看去。
她脚下的阴影之中潜藏着密密麻麻的红线,将阵阵红光向着高高的神像输送过去,几乎绕着她形成了一片鲜红的海。
常泽抬手,一道红线随之弯曲。
他手掌向后,手中白光明明灭灭地闪烁着,片刻之后鱼鳞已经被剜了下来,金色鲜血布满了他的掌心,这一根红线暗了暗,片刻后又恢复成原状。
他转到神像的背面,看见了淡得近乎要消失的另一张脸。
黑暗之中,常泽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仿佛有一轮庞大的阴影正在浮出水面。
为什么人人都说冰夷死了,她却活生生又出现了……
为什么他会在广莫之野的漫天血泊之中看见师父惨死的情状,又在那股腥气中挖出了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客栈迷阵之中折丹的梦境止于广莫之野,再也无法向前推进一步……
为何洛城神庙之中的神像有两幅面孔……
常泽猛然一招手,万道白光齐齐撕裂了黑暗,在亮起的一瞬间他的意识瞬间绵延到千里之外!
他看到了方惠、白露以及数不清的河洛神族的人。方惠双眼一亮对上了闪电一样的白光,抬起与白露交握的手挥了挥,方玉纶侧过脸,掩饰不住脸上的惊愕与担忧。
他已经尽可能地铺开了意识,却仍旧没有抵达黑暗的边界,微微的亮光眨眼就被吞噬了。
因此他也没有看到,有一道身影如长虹般刺破了黑暗。
常泽听到了鲜血汩汩流动的声音,摸了摸自己的脸,果不其然摸到了潮湿的液体。
黑暗未变,他却感受到了面前的人。
常泽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粘稠的黑暗落在了他的肩头,他笃定道:“你不是冰夷。”
“你可以叫我,冯夷。”
剧痛从四肢百骸中袭来,常泽强压下喉头的腥甜:“这个名字和冰夷很像,你在模仿她。”
冯夷轻笑了一声,“你猜错了,我不需要模仿她,我就是她。你现在是否觉得呼吸困难,血脉逆行?可惜啊,如果不是此时此刻,不是你孤身一人,我们本可以好好聊聊。毕竟我们才算是同路人。”
“我和你不一样。”常泽指尖颤抖着,意识收拢到自身,飞速地排查着体内的筋骨和经脉,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没有哪里不一样。”冰夷猛地上前来,一手成爪穿透了常泽的胸口,像穿过了一块软软的豆腐一样精准无误地捏住了他跳动的心脏。
常泽猛地一窒,他忽然发现哪里不一样了,所有的力量仿佛从他的身体中被抽空,留下了一道脆弱的空壳。
不是他的身体太脆弱,那便是对方的力量太强大了。当初拿着五花缨的青竹尚且只能刺破了皮肉,眼前这位却能把他的心脏攥在手中,常泽忽然对那一句“我就是她”有了全新的认识。
“无垢之心,”冯夷捏了捏,“也会长出血肉啊,想不到衡天神君也是一个情种。等我抓住他,赏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一个合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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