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看到了夹在管道中间的那些“滔天巨浪”化作“深海烟花”的模样。
运送飞行器的管道确实已经在第一波海水冲击下出现丝丝缕缕的裂纹，但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一波浪潮可以扑到管道之上。
一部分海底生物被浪带着，从深海卷回这里，七荤八素地在浪花里挣扎，也被那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托举，慢悠悠避开海浪，送往安全的地方。
“……是星神大人!肯定是星神大人!”突然有人拍开扩音器，激动地大喊起来。
男人激动到颤抖的声音顺着海浪传递出来，点燃了其他人的情绪。
“星、星神?是那个星神吗?”有人好奇地问着。
“竟然是星神大人!庇佑还没有消散!祂还在守护着我们!”有人已经跟着最开始那个一起振奋。
“谁?哪个星神?什么星神?”还有人没听明白，然后立刻被其他人提醒。
“就是那个星神大人啊!全宇宙最亲民的星神大人!会庇护每一个受到胁迫的飞行器。我们敬爱的星神大人啊——!”
寂静的海底莫名其妙地喧闹起来，声音在这里难以传递，但似乎每个人都把扩音器调到最大，声嘶力竭地叫喊，呼唤着、感谢着真正属于他们的神明。
除了一架飞行器。
低调安静的茶色锦轮3800内，“星神大人”默默捂着耳朵蹲下来，扎在脑后的高马尾随着动作垂落下来，可怜兮兮地盖在脸侧，像只蔫了的垂耳兔。
——好羞耻。这就是羞耻的感觉吗。
林木的笑声还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哪怕外界喧嚣，也依然显得格外清晰：“不好意思啊，是老师冒犯了。原来我们星神大人这么厉害啊。”
“不许说!”星神大人抬起半个脑袋，凶巴巴命令。
林木憋笑憋了两秒，紧接着笑得更大声了。
叶枫站在许岁安身后，一本正经地帮他一起捂耳朵：“不理他——噗。”
许岁安悠悠抬眼扫他，金色的眼睛里溢出几分难得生动的哀怨。
叶枫努力憋住：“……这证明，你很强啊。”
莫行止冷冷补充：“是，也很受欢迎。”
眼见着马上被送出海面，外面的人大概是觉得马上就要脱离星神的庇佑，开始越喊越过分，已经从“尊敬的星神大人”变成了“星神我爱你!!”
许岁安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无助地听众人表白，以及夹杂在中间的“海神”的怒吼，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人类，好吵。”他闷闷不乐。
飞行器内安静一瞬，紧接着，是笑成一片的声音。
连闻远都忍不住跟着低笑两声。
许岁安瞅瞅笑成一团的四个人，抬手一滑，异能串成细线，灵巧地左右穿行，缝住了四个人的嘴，又击碎了特意被林木藏到角落的扩音器。
世界，安静了。
星神大人心满意足。
……
锦轮3800浮出水面，终于来到浅海，汹涌的暗潮在这里看不出一点迹象，不久前还在发疯的“海神”好像彻底消失。
大片大片的植物扎根海里，倒着生长，高一些的几乎要触碰到下方的软绵绵的云尖。
许岁安他们跟着其他飞行器一起，缓缓驶离浅海，在云端停车场落定。
飞行器的底部陷进松软的云里，从舱内跳下来的人们一时间难以适应，跌跌撞撞地摔进去，摇摇晃晃爬不起来，转眼间就沾了满身的云。
大片的云漂浮在眼前，小动物和人类在其间行走，柔和清风吹过，云层跟着飘动，带着所有人一起摇摆，停车场外，低矮的房子也跟着轻轻摇晃，像是一块块建筑形状的果冻。
海天星的奇特景象吸引了所有来访者，终于让他们暂时把“星神大人”抛至脑后。
来访者明显地分成了两类人，一类是来此旅游的游客，要么在找自己的旅行团，要么在漫无目的地到处逛，看看这里的景观，再看看那边的植物。
另一类，则是和许岁安他们有着共同目的的那些——为了深海燧晶而来。
这些人基本都是乘坐自己队伍的飞行器，下来的时候一个个表情凝重，警惕地互相打量。他们大多数身后背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或是散发出浓重的杀戮气息。
那些纯来玩的游客显然也都察觉不对，默默走远，于是这批被称作“捕捞者”的人也就变得更加显眼。
“现在下去，还是再等等?”闻远站在舱门打量一圈，回身问许岁安。
许岁安歪头想了想，没等开口，停车场某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话筒靠近扩音器，吵得所有人都皱起眉头。
有游客赶忙捂着耳朵躲远，而那些捕捞者非但不躲，反而彼此对视，朝声源处走去。
“喂喂喂，听得到吗?”有些沙哑的男孩声音终于响起，听上去是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刺耳的声音在他说话间依然继续。
“那个——”他拖着长腔，“新来的一批捕捞者们注意了啊，我是来带大家去‘捕捞场’的志愿者。”
一个长长的条状气球突然从某处弹了起来，像个怪异的手臂，在空中摇摇晃晃，最顶端一下一下地蹭着海面，撩起一片水花，像雨一样洋洋洒洒落进云里。
“我在这里啊。”声音在气球下方响起，“只有十分钟!大家过来找我!名额有限，先到先得!时间不等人!”
最后一个字音还没拖完，话筒发出“嘭”的一声，像是被震报废了。
半空中摇摇晃晃的那根手臂气球，也突然“嘭”的一声，炸开了花，大红色的橡胶皮纷纷扬扬。
那些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捕捞者们此时却像是突然惊醒，开始发疯一样推搡着往那边冲。
场上的捕捞者本身并不算太多，细数下来，“这一批”一共也就三十来个，但这一下，硬生生让他们冲出了百来人的架势，有不少跑的慢的、体型弱的，在冲撞的过程中直接被其他人撞翻。有的人被撞得头破血流，也依然执拗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跟上人群。
“这东西，这么大魅力?”顾柏舟忍不住嘟囔。
补了一路课的莫行止解释：“深海燧晶对异能者的功能，是在极小的副作用下，大幅度提升异能水平。如果手里持有一块深海燧晶，又能遇到有水平的‘医疗师’，甚至可以靠着这个直接从根本提升异能水平。”
“而如果遇到的是一个水平高的锻造师，也可以获得一把远超自己水平的武器。”
“这已经足够让无数异能者趋之若鹜。更何况，大涨潮时期的黑海里，并不只有深海燧晶。”
闻远跟着补充：“黑海的位置对外界来说是个谜，只有特定的‘引导者’才能带‘捕捞者’前往。再加上每年的掉落物有限，去的晚了很可能颗粒无收，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几句话的功夫，刚刚那个报废的话筒突然又好了起来，嗓音沙哑的少年重新在刺耳的爆音中大喊：
“好啦，现在第一个人已经到了。开始倒数——”
“10——9——”
闻远冷静道：“看样子，这批人里只有十个名额。”
“那我们怎么去黑海?”叶枫突然问。
闻远：“……”
飞行器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但这小小的沉默并不能影响到已经冲疯了的捕捞者们，少年的倒数越来越快，十个人的名额很快凑齐。
绿色的条状气球高高竖起，比之前那根红色的还要大上一些。
随着少年的一声“暂停”，气球骤然爆破，在巨大的声响中碎成无数残片。
尚未到达终点的捕捞者们安静了一瞬，立刻陷入更大的骚动，为名额限制不满、抗议，争着抢着要把已经获得名额的人拉下来。
还没有见到黑海，还没有开始捕捞，纷争就已经开始，躲在远处看热闹的游客已经觉得这都不够安全，开始小心翼翼地贴这边逃去更远的地方。
有人压低的吐槽穿过混乱的人群传过来：“怪不得都说这个时候不适合旅游……我还以为是气候不合适……太可怕了……”
入选的十个人拼尽全力维护自己的位置，没有赶上的那些人也用尽了浑身解数，绑在身上的武器已经被拿到手里，各色异能开始闪烁，甚至连信息素的味道都变得混杂。
场面越发混乱。作为“引导者”的那个男孩不仅没有开口阻拦，反而在爆音中放声大笑，像是正在欣赏一处盛大的闹剧。
许岁安等人看着那边的情况，表情都不自觉变得凝重。
正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细小的声音：“哥哥……你们也是，要去黑海的吗?”
许岁安愣了下，循声回头。
看上去只有八九岁大的小女孩站在飞行器旁边，仰着脑袋，大大的粉色眼睛盯着他瞧。
许岁安点点头：“你是?”
“我也是引导者。”女孩指指自己，一脸认真，“我可以，带你们去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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