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头,指腹还沾着墨汁,心脏却像被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风雪加身的骑兵跌跌撞撞的闯进来,从怀中拿出凝着雪粒的急报。
包裹着急报的白绢布被暗红血迹浸染,像极了开放的彼岸之花。
东方景明的手指抖得厉害,连扯了三次才解开袋口的绳结。
信纸展开的瞬间,一行微显凌乱的字迹映入眼帘。
——项将军中伏、陛下驰援遇袭、中暗箭身亡。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东方景明的眼底。
“不可能……”
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信纸在他的手中变得褶皱,目光一点点失去焦点,就连声音也逐渐消弭。
那一瞬间,他只觉自己的胸腔内部在翻腾着什么。
下一瞬,一口血哇的喷了出来。
而太后踏进明华殿时,刚好就看见了这一幕。
日夜操劳的侍中大人,因皇帝的死讯崩溃坍塌,周围侍奉的下人顿时手忙脚乱,慌不择主。
太后满意的勾起了唇:“都慌什么,不去请太医还傻站在这里说什?!”
虽然是怒斥的话,但却是用满含笑意的口吻说的。
太后挥退周遭的人,坐在东方景明的对面,对上他那双睁圆的双眼。
“侍中大人可莫要伤心过度才是,你可还要替陛下撑起这大乾的朝堂呢,你若是倒下,昭和又能活几天呢。”
东方景明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翻涌的腥甜。
太后继续说:“其实仔细想想,如果皇帝没有因为你和昭和同哀家作对,哀家又怎会逼他亲征呢?所以说到底,是你和昭和害死了他,完全怨不得任何人。”
太后的声音如毒针,一字一句扎进东方景明的耳膜。
他想反驳,想嘶吼,可喉咙里腥甜源源不断的上涌,让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后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在眼前渐渐模糊。
殿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卷着寒气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东方景明的视线落在门外的雪地之上,恍惚间竟与霍骁离京那日城门楼上的雪色重叠。
“怎么不说话了?”太后倾身靠近,语气带着施舍般的怜悯,“哀家说的不对吗?皇帝若不是为了你和昭和一直忤逆哀家,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下场?你说说,他这帝王当得多可笑啊,被自己最爱的人逼上战场,又被自己最信任的将领给害死。”
东方景明的指尖在冰凉的桌案上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骨的疼痛终于让他找回一丝清明,眼底透露出一股坚定。
太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一声:“你莫不是还盼着陛下活着?哀家告诉你,三日之后,大将军就会亲自把陛下的尸身运回京都,到时候你可得好好看看,你心心念念的帝王,是怎么为你和昭和付出性命的。”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目光扫过瘫在桌案上的东方景明,像在看一件无用的弃物。
“你最好打起精神来,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你做——比如,帮哀家拟一道昭告天下的圣旨,说说陛下‘为国捐躯’的荣光,再说说新帝登基的事宜。若是你敢耍花样,哀家不介意让天启宫那位公主,陪陛下一起走。”
话音落下,太后转身离去,裙摆扫过地砖上的血迹,留下一道浅淡的印记。
殿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风雪,也将东方景明独自留在这片死寂的寒冷里。
赵小四端着温水和止血汤药冲进来时,就见自家公子蜷缩在桌案前,双目空洞地望着屋顶,脸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模样狼狈得让人心疼。
“公子!喝药,快喝药!”赵小四将人扶起来,却被东方景明猛地抓住手腕。
“小四,”东方景明吞下嗓中的血沫。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凌七,去见凌七,告诉他务必守好天启宫,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打扰公主修养!”
霍骁不会死的。
他说过让他等他回来。
所以霍骁一定不会死的!
赵小四看着自家公子眼底莫名升起的光,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语无伦次的说:“这就去!小四这就去,公子先喝药,先喝药!”
东方景明将药碗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
汤药的苦涩在舌尖蔓延,东方景明扶着桌案缓缓站起。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漫天飞雪,低声呢喃。
“霍时屹,你会平安回来的,对吧。”
第93章 密旨
霍骁的尸身抵京那日,京都的雪下得比往日更急,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要将整座皇城都裹进刺骨的寒意里。
灵柩从朱雀门入城时,长街上的百姓自发跪了一片,呜咽声混着风雪,顺着宫墙缝往殿宇深处钻。
东方景明扶着灵柩的木沿,任由官袍沾满雪粒。
太后也确认过灵柩里的人,确实是霍骁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随行的项擎,一身甲胄早已沾染风霜,他跪到江娴清面前,毅然请罪。
“如若臣在谨慎些,便不会中敌人的圈套,陛下也不会......臣罪该万死,请夫人责罚!”
江娴清哭的泣不成声,早已说不出话。
现下大乾还需要项擎继续领兵作战,又如何能罚项擎,再加上战场之上本就危机重重,又如何能降罪项擎。
东方景明只能抬手虚扶,声音却比雪还冷:“项将军尽力了,陛下在天有灵,不会怪你。”
说着,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在瞥见角落里巫睢那抹月白身影时,眼底寒光一闪而逝。
巫睢今日并未像往常那般避世,反而站在宗室列末,指尖漫不经心地捻着腰间的香囊,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看起来就像一个胜利者,仿佛早已预料到大乱的到来。
果不其然,他这边才让项擎起身,太后的声音就传播开来。
“国不可一日,皇帝既已确定驾崩,当尽快定下新君人选。虽皇帝先前欲立昭和为储,但现下昭和卧榻不起,情况多日未见好转,恐难担大任。而巫睢作为先帝血脉,入应天台以后不仅尽心侍奉先帝,还助陛下成功抓获高士成,如此品行与智谋,是为新帝的不二人选。”
一时间堂上议论纷纷。
东方景明冷脸从怀中拿出一封密旨亮于众人面前:“陛下离京前为防今日之情况,早已做好了安排。”他将密旨递给凌七:“你来读给诸位大人听!”
凌七展开明黄卷轴,清朗嗓音穿透风雪,字字掷地有声: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为守大乾疆土,朕御驾亲征。若不幸以身殉国,身后事当依此旨而行——”
其一,储君之位,早已立定昭和公主。朕离京前,公主虽抱恙在身,然其心性坚韧、心怀万民,待调养痊愈后,即着礼部筹备登基大典,承继大统,诸臣当尽心辅佐,不得有违。”
“其二,若公主身体难承君位重负,暂不能理政,则由东方景明暂代摄政之职。东方景明忠君体国、智计卓绝,朕素知其心,特授其‘择宗室贤达之子立为新君’之权。”
“东方景明摄政期间,凡朝堂政务、军事调度、宗室事务,皆由其决断,各部须无条件配合,不得推诿;
“其三,待新君年满十六,心智成熟,东方景明可决定是否将大权移交,而移交以后,新君要在太庙昭告先祖,封其为‘辅政定国公’,子孙可世代承袭,以酬其替朕护国安邦之功。”
“其四,诸臣若有觊觎皇权、煽动内乱者,无论宗室亲贵、朝中重臣,东方景明可先斩后奏,以正朝纲。”
“此旨,天地共鉴,日月为证,子孙后代,不得更改。”
“钦此!”
密旨念毕,凌七将卷轴高举过顶,明黄绢布上霍骁的朱红御印在风雪中格外醒目。
殿宇前的议论声瞬间消弭,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东方景明身上。
方才还因“帝死”惶惶不安的朝臣,此刻多了几分定心,原来陛下早有安排,只要东方景明还在,大乾就乱不了!
太后脸色骤变,原本准备好的推举之词卡在喉间。
巫睢脸上的笑意也荡然无存,好一个霍骁,竟留了如此一道后手,明显就是来防他和太后的。
东方景明上前一步,接过密旨,目光扫过众人,声音虽带着连日操劳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遗旨,诸卿可有异议?”
一时间无人应声。
片刻后,屈元青和郎温书率先动了:“臣,谨遵陛下遗旨,誓死辅佐新帝,辅佐东方侍中!”
有此二人带头,文武百官纷纷效仿,“遵旨”之言在风雪中此起彼伏,太后的脸色随之变得越来越难看,当场拂袖离去。
......
......
月色照亮素裹的大地,寒风吹尽窗棱的缝隙,直叫人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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