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崔肆归也不动,手就一直停在空中。
沈原殷的视线顺着崔肆归的眼睛往下移动,看向了那只手。
手掌红肿,还有一些木头渣子粘在上面。
想起林管家刚刚说的话,沈原殷刚张嘴想说些什么,突然胸前一阵剧痛,喉咙泛上一股血腥味,眼前一黑,只觉得有液体从嘴里喷溅出来,随即便往前栽去,失去了意识。
——
“丞相身子本就自幼留下过病根,近几年操劳过度,又没有好好调理,前段时日又掉下了冰池里,吹风受寒,这才晕了过去。”
听闻丞相晕倒,张太医匆忙赶了过来,诊断过程中,简然和崔肆归死盯着他,吓得他手都有点发抖。
“丞相大人这是老毛病了,要想要根治,药不能断是基础,还得慢慢补,京城冬天天冷,也不适合大人养病。”
“这段时日,丞相心情不好?”张太医道,“心情不好也会影响身体健康,也要注意一下。”
张太医收拾着东西道:“还是之前的配方,只多加了一味药材,每日两幅药,先这样吃着,到春日再复查,切记不能像之前那样把药倒了,也不要昼夜颠倒,少操心劳累。”
简然连连点头:“好知道了,我会盯着大人的。”
崔肆归突然发问道:“他幼时有病?身体不好?”
张太医摸不清楚四皇子和丞相府的关系,便默不作声,盖上药箱起身告辞。
简然看了眼在床榻前的崔肆归,他的手紧紧抓着床沿,青筋暴起,袖口干涸的血迹刺眼。
简然没有多说什么,出门去盯着膳房熬药了。
崔肆归没有等到有人回答他。
他抬起头,眼底泛红。
他不知道沈原殷身体不好,即使丞相府往年冬日会从宫中请太医,但他也只以为是冬日寻常风寒。
若他知道,他定然不会让那日的沈原殷掉入池中。
他以为沈大人无坚不摧,无所不能,但却忘了沈原殷也是个人。
沈原殷不过是凡人之躯,怎么会不生病。
大萧国事大半都在沈原殷头上,他不能对外人展现出脆弱,所以身体孱弱之事才不为外人知道。
方才见到沈原殷突然口吐鲜血,血液溅在他的手臂袖口上,随即整个人向前倒去,他突然接住了失去意识的人,双眼被鲜红的血液侵占了视线,大脑也无法思考。
只听见简然惊慌失措的喊叫声。
把怀中人抱进内室时,他才发现,沈原殷极为消瘦,腰比看着还要细,冬日衣裳厚却也依然能感受到明显的骨头。
他望着手上的血迹,只觉得刺眼极了,于是脱掉了外衫放在一旁。
沈原殷躺在床上,屋内地龙烧着,手上却还是有些冰冷,脸色苍白。
崔肆归有些见不得沈原殷这副模样,就好像没了生气,留不住他在人间待着一样。
他不知为何,特别厌恶沈原殷昏迷不醒的样子,甚至前几日见到沈原殷在屋内午间小憩,都会觉得特别不舒服。
不知缘何,就是心里闷闷的,就像即将要永远失去什么一样。
他抓住了沈原殷的手,放轻了动作,用自己的两只手柔和地抱住,想要将热量传递过去。
沈原殷觉得自己像在梦里。
那是上辈子崔肆归刚战胜回京的时候,其余几位皇子势力渐渐减小,和锦帝早已病重,朝中政事几乎全都是他在处理。
为了防止其他皇子作妖,宫里的势力都换成了沈原殷自己的人。
明明是亲生骨肉,皇帝却偏偏信赖沈原殷,而猜忌其他皇子。
那时的他,好像是独揽大权,风光无限。
为了避免差错,他和崔肆归联手的事情瞒得很严实,没有多少人知道。
也因此,在崔肆归回京后,有不少人私下暗自找上过崔肆归想要“清君侧”,也有人在他耳边说崔肆归不安全。
朝中和民间说他想要将皇位取而代之之类的话语他听得不少,那时崔肆归破了敌国,彻底让大萧统一四方。
尔虞我诈的信息太多,让人烦不胜烦。
崔肆归那边的将士看不上他,他这边的人亦瞧不起崔肆归。
两伙人相互敌对,只有廖廖几人知晓两家主子之间的关系。
朝中形势风云涌动,他开始慢慢放权,但也确保放出去的权利都被崔肆归收获,而不是其他皇子。
意识又变得模糊,他在醒来的最后时刻,看见了生辰日时崔肆归亲手为他打造了玲珑棋子,在一次激烈争吵后,被人掀翻。一颗一颗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睁开眼。
鼻间传来熟悉的药味,他微微侧头,看到了在炉子上煨着的药。
崔肆归立马被这细微的举动惊动。
看见沈原殷终于醒了,他小心将药碗挪过来,哑声道:“药。”
沈原殷现在不是很想见着崔肆归,于是转回头道:“先放着,我等会儿喝。”
“不行。”崔肆归坚持道,“张太医说了,你得认真调理你的身体。”
简然听见了内间的声音,立马进来道:“大人,现在就喝,今日不早了,等会儿早点歇息,不能再昼夜颠倒了。”
沈原殷想要坐起身,崔肆归见状立马扶着他,却被沈原殷躲开了。
见沈原殷喝完了这一碗药,简然接过去,然后道:“还有一碗正在熬,快要好了,我去看着。”
沈原殷有些无奈道:“用不着这么多。”
简然语气坚定:“不行,大人您得听医嘱。”
简然有时候就像个老妈子,总是不停在他耳边唠唠叨叨个不停,尤其在关于身体这方面,坚决不肯退让一步。
沈原殷知道无法说服他,刚想摆摆手让他走,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崔肆归攥着没有松开。
简然也没有等着沈原殷吩咐,自己跑去药房了。
待简然走后,沈原殷淡淡道:“松开。”
崔肆归没有动弹。
沈原殷往外猛地一拽,这次倒是松开了。
“………我不知道。”
沈原殷奇怪地看着他,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崔肆归没有平时的嬉皮笑脸,只说道:“我不是故意的,那天太后寿辰,我不知道你身体不好……”
“本来也不是你推的,”沈原殷平静说道,“是三皇子安排的人推了在我后面的你,别和我说你不知道这件事。”
崔肆归喉咙里艰难挤出话来:“可我当时可以让你不掉下去,我有这个能力,但是我没有那样做。”
沈原殷一言不发,沉默地往后靠着。
就在崔肆归还要说话的时候,简然带着最后一碗药进来了。
“大人您直接昏迷了大半天,午膳晚膳都还没吃,我让膳房那边熬了点白粥,多多少少吃点,不然伤身体。”
简然一进来就开始絮絮叨叨的。
“张太医说了,少操劳,早睡早起,要一直喝着药调理身体,打小来的病根哪那么容易就消失……”
崔肆归看着他喝完了最后一碗药,沉默了半响。
他说道:“我出府一趟。”
沈原殷瞥了一眼他,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也没拦着,只是道:“别惹事生非。”
“嗯。”
随即起身离去,在离开前,握成拳头的手短暂停留过枕边。
沈原殷垂下眼睦看去。
那是两颗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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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崔华温顺着盘曲的楼梯走上春意楼的三楼,身旁跟着春意楼的老板庄姑娘。
庄姑娘用团扇掩着面,笑道:“听闻今日殿下要来,临夏早早准备好了新曲子,就盼着殿下了。”
厢房内竖立着一扇屏风,屏风对面是一张几案,上面放着茶具,屏风后隐隐约约看见一道影子,身形窈窕,怀里还抱着琵琶。
“殿下来了。”
崔华温听见临夏熟悉的声音,这才踱步至几案边。
临夏缓缓开口:“这几日临夏新创了首曲子,这还是第一次表演,献丑了。”
待到一曲完毕,崔华温道:“不错。今日头痛,你来给本殿下按一下头。”
临夏仔细放下琵琶,转身走向崔华温的身后。
崔华温闭着眼,感觉到有些冰冷的手指放在他头上,又感受到了凉风从背后窗口吹来。
不对!
他猛然睁开眼,第一时间就要往后看,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记手刃袭来,敲晕了崔华温。
临夏退后好几步,看着从窗外进来的黑衣人,小心翼翼地道:“先前说好的,我帮你们做事,你们要帮我弄个假身份去往外地。”
黑衣人扛起崔华温,而后又一黑衣人跳窗进来,黑衣人扔给她一身黑色斗篷,声音奇怪且嘶哑:“带上你的东西,现在就走,送你出城。”
临夏回身抱起琵琶,又从屏风后抓起小包袱,看向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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