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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阳大人升职记_天谢【完结】(192)

  “难怪非要扶棺送灵入京,换作是我,也是要用性命来拼个水落石出……”

  议论纷纷,不绝于耳,秦折阅俯瞰棺中遗骨,眼前一阵阵发黑,喃喃唤道:“阿榴!阿榴……”她以刀拄地,拼尽全力睁大眼睛,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

  秦深俯身看着父王遗骨,双目湿润,低声道:“父王事后罪我罚我,我绝无怨言,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伸手取出一节带着铁矢残痕的脊椎骨,从箭翎处往前,套在自己的箭杆上。随后拉开裂天弓,搭箭在弦,瞄准了奉天门城楼。

  绷紧的弓弦勒在拇指的黑刚玉韘上,蓄势待发。

  秦深将拉弦的右手移至脸侧,顺势吻了吻那枚黑刚玉韘,无声地道:阿辞,保佑我。

  他猛一松手,箭矢如流星激射,飞出五百多步仍有余力。这道承载着双重心意的箭痕撕裂夜空,带着惊世骇俗的准头与力道,狠狠钉在秦折阅身旁的楼柱上。箭头入木三分后,尾翎仍颤动不止。

  城头场中众人目睹这破空一箭的威力,情不自禁地抽了口冷气。

  秦折阅也在箭矢扑面时,下意识地闪身而避。发现箭头带着一物钉在柱子上,她恍惚上前,拔箭,拈起那节发黑带伤的脊椎骨。

  秦深扬声道:“中原弓箭手惯用的三棱箭镞,制式与北壁骑兵的双翼箭簇截然不同。姑母深谙军事,应该能分辨出,这一道射穿我父王脊椎的冷箭,来自哪方阵营!”

  秦折阅将脊椎骨紧紧握在掌心,老泪纵横,哽咽道:“阿榴,长姐在这里……长姐终于又见到你了……”

  秦深说:“姑母,让我父王进皇宫,让他亲自与延徽帝对质。天理昭昭,让我父王为自己、为渊岳军讨个说法!”

  秦折阅左手攥紧脊椎骨,压在胸口,右手仍握着刀柄。她的脸被泪水冲刷得越发沧桑,但神情却很快冷静下来,冷静到近乎尖锐。

  她问秦深:“讨完说法呢?皇上否认也罢,承认也罢,暴怒也罢,愧疚也罢,你又待如何?倘若你是为了天子的道歉与忏悔,那么就只带近卫扶棺入宫。在场皆为人证,姑母发誓保障你的安全,为你主持公道!”

  秦深神色深峻地望着承天门。

  夜色中的皇城庄严肃穆,天威凛冽。秦深近乎讽刺地一笑:“我在封地隐忍多年,换来的却是封号为‘伏’的羞辱。我不顾生死率军北征,拼尽全力挽大厦于将倾,终于将父王的死因大白天下,为当年枉死的渊岳军将士发声,难道仅仅只为了始作俑者的一声道歉?

  “怎么,来自天子的道歉与忏悔就格外珍贵,能抵得上我父王与渊岳军将士的性命,抵得上千千万万百姓这些年来身受的苦难?天大的笑话!

  “姑母,您可真当我秦涧川是个君子了啊!

  “可我不是君子。渊岳军上下也不是君子。”他大拇指朝后,指了指身后甲胄漆黑、煞气腾腾的军队,“看到了吗,是国仇家恨的余孽,是死而复生的阴兵,是翻天覆地的一支利剑!姑母,今日这承天门,您是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

  第156章 是信他还是信我

  “光满——”

  赵夜庭长枪溅血,霍然回头,视线再往上移,看见了一身夜行衣,立在屋顶的叶阳辞。

  他乍惊还喜,破开周围的厮杀声掩盖,振声问:“小云!你为何孤身一人在此?”

  叶阳辞将白袍裹住的秦泓越的遗体藏在屋顶,跃下落在马背,长剑出鞘,为赵夜庭格开从身后射来的箭矢。

  他与赵夜庭前胸贴后背,同坐在马鞍上,一边联手荡平围攻的京军,一边从容说道:“我刚从精研院出来,准备去一趟皇宫。”

  赵夜庭手中枪杆抖出嗡嗡的震鸣声:“精研院?我上次入京也有所耳闻,直觉像是什么藏污纳垢之地,那群远西医士遮头盖尾的,看着就不似好人。”

  叶阳辞微微含笑:“光满,你的直觉一贯很准。”

  他往赵夜庭手中塞了一枚形状奇特的铁钥匙:“这是精研院第三进的大门钥匙。去吧,光满,带着霜钺营去掀开那座城堡,将内中污垢拖出来,曝晒于京城明日的烈阳之下。让天下百姓看清楚,延徽帝用他们的血汗钱在豢养什么。”

  赵夜庭捏着钥匙,微怔之后,笑道:“这是从天而降的战功啊!小云,哥谢谢你!”

  “还有屋顶上九皇子的遗体。待这里战局平定,你记得搬下来,一并交给涧川。秦泓越手臂上的淤青与针眼,与精研院所研究的窃命之术两相印证,他一看便知真相。”叶阳辞一按赵夜庭的肩膀,蹬着马鞍纵身跃起。

  赵夜庭朝他的背影忙不迭问:“来都来了,不见一见主帅?”

  “迟早会见面的……岂在朝朝暮暮……”人影杳然,徒留余音绕耳。

  “前一句是什么来着?”赵夜庭挠了挠溅了一串血点子的眉毛,“想起来了——两情若是久长时。”他挥枪抡翻扑来的悍兵,迁怒般又补了一杆子,“咝,真肉麻!”

  羽林、金吾两卫大部分被调去守皇城的城郭,皇宫反而成了空巢之势。

  叶阳辞轻松避开剩余的禁军,潜入皇宫前朝的枢密阁。

  这里是阁相处理政务之处。自容九淋倒台后,枢密阁只剩一些隶属于吏部的文书人员,终是群龙无首,于是叶阳辞这个“假相”,便在延徽帝的授意下,时常入阁理政。

  叶阳辞在阁内换了一身官员常服。

  他环顾四周,想起当年在鲁王府,秦深带他走地下密道,去燕居之殿窃听秦湍与爪牙们密谈时,曾经说过:

  “不仅皇城底下有密道,连通了前朝枢密阁与内廷永安殿。各亲王、郡王府多多少少也有密室或密道,以备大祸临头时储物、藏身与逃离之用。”

  若是秦深没说错,他就能避开重重宫禁,从这枢密阁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抵永安殿。而十皇子所居的清凉殿、十一皇子所居的韶景宫,距离永安殿都不远。

  今夜渊岳军攻入京城,这么大动静,延徽帝不可能不知,想必此刻已紧急召集重臣们入宫,在平日上朝的天和殿商议应对之策。

  而他刚巧被延徽帝先一步派去精研院,否则第一个传召的就是他。

  眼下延徽帝与群臣都在天和殿,就算想派人找他,这满京城兵荒马乱的也找不着。

  他刚好趁此机会,潜入内廷,将两位皇子带走。以免延徽帝狗急跳墙,将最后的两个儿子也拿去献祭;同时避免给朝臣们父死子继的希望,也防止某些人挟皇子摄政的野心得以实现。

  十皇子尚在昏迷中,清凉殿的守备也不受重视,想要带走他相对容易。

  叶阳辞决定从谈家的命根子,十一皇子秦泽墨着手。

  当他从密道来到永安殿,又赶到韶景宫外时,发现这里的禁军守卫全部换了防,从原先的羽林左卫换成了奉宸卫,森严戒守着整座韶景宫。这个细节让叶阳辞心里一凛,直觉有什么变故已然发生。

  韶景宫的庭院内,满地横七竖八皆是御前侍卫与随驾内侍的尸体。

  本该在天和殿与群臣急议退敌之策的延徽帝,此刻正面色铁青地站在书桌前。

  萧珩与他对面而立,相隔三丈,将手按在鸣鸿刀的刀柄上。

  殿内遍布奉宸卫,将二人层层围住,蓄势待发,虎视眈眈。指挥使宁却尘不在其中,他在奉天门的城楼上,与长公主秦折阅同进退。

  延徽帝怒道:“萧珩!你身为朕的亲卫首领之一,竟暗藏狼子野心,趁叛军攻城之际,假借谈丽妃之手将朕诓来韶景宫!真是狗胆包天,怎么,你还敢对朕下手不成?想谋朝篡位,也要看满朝文武与各军各卫认不认你这个市井贱役出身的鹰犬!”

  萧珩按兵不动,面上似笑非笑:“陛下言重了,臣万死不敢行悖逆之举。实是因为叛军兵临城下,情况危急,而十皇子又昏迷不醒,难堪储君大任,故而恳请陛下以大局为重,下旨立十一皇子为太子监国。”

  “放肆!”延徽帝一掌拍在桌案,“朕立不立太子,立谁为太子,哪有你说话的余地?朕早就怀疑你勾结谈家,图谋储君之位,果不其然!你为了祸水东引,甚至不惜栽赃给与你情同夫妻的叶阳辞,还真是绝情绝义到了极点,与畜生何异!”

  他骂得难听,萧珩心中自有盘算,不怒反笑:“陛下这话说的,好像自己未卜先知一样。说我将勾结之举栽赃给叶阳,那不是因为你对他从未有过真正的信任?你若真用人不疑,我又如何嫁祸得了?”

  延徽帝一时语塞。

  萧珩又道:“再说,臣请陛下即刻立储,对陛下有百利而无一害。眼下叛军势炽,万一攻破皇城,要与陛下清算旧账,陛下在劫难逃,叫群臣们如何自处?若能立下名正言顺的储君,群臣至少还能护着小主君避一避锋芒,待到将来拨乱反正、重开天日,也算师出有名。”

  延徽帝气得面色忽青忽白:“你这是做好了朕殒命贼手的准备,打算挟太子以令群臣,与叛贼秦深争正统呐!朕绝不会如你所愿,做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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