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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阳大人升职记_天谢【完结】(194)

  “他们在兽身上试验,目的是为了将此窃命之术施用在人身上,因此采买、诱骗了不少幼童与贫民,充作试验的耗材,以至死者无数。精研院内那座偌大的焚尸炉,骨灰新旧混杂,扫之不尽,皆是我大岳百姓的累累亡魂!”

  议论声四起,不分阵营,不分地域,众皆骇然且愤然:

  “什么!我没听错吧?以活人做试验,研究窃命邪术?”

  “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这群鬼医该下十八重地狱,受尽地狱酷刑,仍不能赎其罪!”

  一时间咒骂声、叱责声,如海沸山崩。

  秦深扬声道:“异种共生之术,在人身上屡屡失败,故而他们退而求其次,将少年人的血浆输入年迈者体内,使得年迈者白发不生、皱纹不长,老病渐消,重拾活力。可长期大量失血,将导致少年人瘦骨嶙峋、面容枯槁,最终血涸而亡。渊岳军方才踏平精研院,发现一具尸体,双臂累累尽是采血的针眼与淤青,死者因不堪忍受痛苦,昨夜跳楼身亡。”

  他示意亲卫,将秦泓越的遗体放在平板车上,推至桥前广场。

  众人屏息视之,想看清这最新的牺牲者是谁。身为姑母的秦折阅率先认了出来,扑身扶住城垛,朝下方失声唤道:“泓越——”

  “是谁?”众人交头接耳。

  “秦……泓越?是九皇子,被废为庶人,关进精研院的九皇子殿下!”

  “殿下也被抽了血,坠楼而亡?陛下知道此事吗?”

  “他会不知道?你以为九皇子的血去了哪里?”

  “老天爷!难怪陛下瞧着那么年轻!六旬之人,四旬的容貌,比仅仅年长五岁的长公主殿下瞧着年轻多了……”

  “虎毒不食子啊!哪怕是悖逆之子,依法处置便是,怎么忍心如此残忍对待!”

  “谁叫他谋逆,十恶不赦……”

  秦深隐约听见这句,霍然提高了声量:“你们以为仅仅是谋逆的皇子被如此对待吗?八皇子秦温叙,自十六岁后病体支离,便是长年抽血导致,他是忍无可忍,为求活路才联合九皇子于苜蓿园刺驾的!先把人逼上绝路,再怪罪绝地反击之人为何谋逆,有这样的天理?”

  人群中责备死者的声音消失了。

  “好,就算八、九皇子有罪,诸位别忘了,之前还有五位皇子,在精研院创建的这十几年间,成年即殇,他们的死难道不可疑?那些年,延徽帝问罪了多少个太医?太医院的医案记载与药库出单不符,可有人探寻过究竟?他们究竟是死于突发恶疾,还是血涸之症,姑母,您对此作何想?”秦深一连串地追问,最后把诛心之问落在了长公主身上。

  秦折阅面色苍白,她不敢想,不能想,更不能说。

  秦檩纵有千错万错,可毕竟是大岳天子,是三十年来的中天之日,是他们姐弟携手推上帝位的建国之君。即使日陨,她也希望是日落西山,而非暴恶崩塌,否则举国人心惊摇溃散,整个大岳王朝便有覆灭之危。

  她始终……是长姐!

  寒微时呼唤弟弟们回家吃饭。显达后将他们的渴念、矛盾、冤屈、罪孽……统统收拾好,镇在“长公主”这座风雨难摧的庙堂下。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秦深甩出落地成磐的一句:“国君无道,使群臣共弃;天命无常,有德者居之!”

  谁是有德者,你吗?诚然你或许是,但为何只能是你?

  秦檩还有十、十一两位皇子,尚且年幼,白纸纯然,好好调教未必不能守住父辈基业!而你此刻满身杀伐气、血腥气,怀着怨愤仇恨而来,一旦手握生杀大权,是否会将仇恨蔓延至前朝后宫,甚至所有涉事之人?

  秦折阅很想反问一声。

  但不等她开口,叶阳辞手持圣谕,排开人群,走到了她面前,肃然正色道:“请长公主殿下接旨!”

  秦折阅怔住,随后将刀刃插在砖缝,摊开双手:“臣接旨。”

  叶阳辞将圣旨放在她手中,眼底略带几分同情,说道:“陛下有令,命长公主殿下卸除皇城守将之职,移交于兵部尚书程重山。命御史薛图南为监军。两位大人即刻上任,率众力克叛军,战胜乃还。请殿下回居长公主府,等待陛下召见。”

  临阵换将,于君于弟,是何等的不信任;于臣于姐,是何等的耻辱!

  秦折阅耳中嗡嗡长鸣,竟听不清周围亲兵忿忿不平的抗议声。她嘴唇颤抖,连带白发螺髻上的凤凰尾翎也在颤抖,仿佛瞬间又苍老了五岁。

  她开创基业,守住了家国,却没守住人心。

  此刻,那支来自同胞手足的冷箭,同样从后方射中了她的脊梁,她尝到了与秦榴当年同样的痛楚与绝望。

  不知是该悲哀,还是庆幸的是,她已经老了。

  老到可以安慰自己——退身吧,归去吧,今后的江山,是年轻人的战场。

  秦折阅用力握紧圣旨,像自己初临战阵时,握住了一柄生死攸关的利刃。利刃割手,但她亦如少年时一般,挺直了腰杆,将生机与命运夺在掌中。

  “臣遵旨。”她沉声道,“但身为长姐,我亦有话请叶阳大人传达,去告诉秦檩——从今之后,姐弟情断,死生不复相见!”

  她霍然转身,攥着圣旨,昂首阔步地走下门楼。

  凤宸卫宁却尘紧随其后,公主府的亲卫们紧随其后,如长风簇拥着一朵即将燃尽而熄的火焰,吹下了城头。

  叶阳辞暗中长叹,看见从城墙另一端快步赶来的程重山与薛图南。他又望向城下的渊岳军,隔着千难万险、剑树刀山,与秦深的目光遥遥相触。

  秦深抬手,吻了吻拇指上的黑刚玉韘。

  叶阳辞双目泛潮,唇角微露笑意,转身离开城头。

  程重山接任守将之职后,下达的第一个军令就是:“开城门!迎秦大帅英灵入宫——”

  将士们在沉默,在权衡,在抉择……但无人质疑。

  旭日东升,这是大岳崭新的一日,亦或许也将成为史书崭新的一页,创造属于这座六朝古都的新的传奇。

  承天门的朱漆铜钉大门终于缓缓开启,发出历史车轮辗轧过的“碌碌”声。一道清癯的人影从门内踉跄奔出,穿过刀枪林立的人潮,扑到棺椁跟前。

  是薛图南。他蓬乱的白发在晨风中抖动,伏棺大哭:“是我……那盒贡茶,是我带去前线,亲手送到大帅帐中的啊!”

  秦深错愕:“薛公,您说什么?”

  “是我。”薛图南老泪纵横,愧疚地抚摸棺盖,“当年陛下派我前往辽北,担任渊岳军监军,又予我一盒贡茶,说是今年最好的新茶,嘱我转赐予秦大帅。我不疑有他,就送了。秦大帅从陛下之命,又尊重我,当场便拆开饮用……我亲眼看着大帅服了汞毒,却一无所知!”

  秦深沉默片刻,涩声道:“不知者无罪,薛公不必太过自责……”

  薛图南摇头,泣不成声:“后来秦大帅金创发作,身亡得猝然,我不是没有怀疑。可无论再怎么怀疑,我也不曾将矛头指向陛下……这么多年,这件事如刺在心,我忐忑不安,辗转难眠。

  “如今真相大白,我更是无地自容,亏我自诩清流铁骨,却不敢对抗天威、直言质问。我愧对这身御史官服,愧对九泉之下的秦大帅,也愧对他的遗孤啊!”

  “薛公当年若是直言质问延徽帝,恐怕……”坟头树长得比我还高了。也幸亏他谨慎,才留得一命,得以与截云在夏津结识。

  冥冥之中自有玄机,秦深暗叹。

  难怪当初在聊城的鲁王府,薛图南一听他说起,“大岳的秦大帅,在辽北苦战之地,还未回来”,就眼眶蕴泪,愿意为他隐瞒秦湍的真实死因。并为他支招,向长公主借势,从郡王破格升为亲王。

  也难怪,薛图南曾经当他的面说过,“除了秦大帅,我没有愧对过任何人。想当年在辽北——”,却又语焉不详,含糊答道,“回京不多久,我惊闻噩耗,大哭了好几场……往事不堪回首啊,不必再提。”

  却原来有这样的隐情在其中。

  秦深亲手扶起薛图南,宽慰道:“薛公节哀,我父王在九泉之下,亦不忍见薛公这般自责。往事已矣,今后御史台还有重重担子,需要薛公与诸位清流共担。”

  薛图南拭泪,哽咽道:“此后我这身老骨,再不属于自己,而属于新君朝廷,大岳江山。”

  秦深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说:“走,与渊岳军一同进入皇城!”

  承天门完全开启,门后是笔直的白石广场,直通午门,两侧朱墙高高耸立,如山如崖。秦深知道这是一条通往九重天的孤途,踏足其上,此后再无退路,他也再不能仅仅只是秦涧川。

  但前方有人在等他。纵然身陷迷雾,也有人提着灯为他照亮前路。

  他毅然决然,也势在必得地迈出了这一步。

  第158章 把他按在龙椅上

  秦深独步白石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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