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黎花花已经把那件事说了？
话音刚落，就见山橘的眉眼顿了顿，又很苦恼地拧起，唉声叹气的，“高高兴兴的又提这事——不过没关系，趁今天出了门也正好，就告诉你吧！”
听他拐了八个弯的语气，陆峤的心情也跟着直上直下，思忖几秒发掘山橘是真没什么难过的情绪，才应：“说吧，我听着。”
谁知山橘侧过脸摇了摇头，抿嘴笑，“现在去一趟猫札记吧怎么样？”
“好。”陆峤习惯了山橘的话题跳跃，即使疑惑还是选择先应下。
既然他说了会告诉自己，那就没必要追着不放了。
陆峤点点光幕，立即调转了方向，朝分岔的另一条路去了。
“咦，”后边车上的墨白白疑惑地歪歪脑袋，“他们怎么往那边去了，我记得城中心是我们这条路啊。”
黎花花显然也注意到了前车的急转方向，略一思考就明白了，意味深长：“有事就得立马解决，也真是他俩的风格。”
墨白白：“什么？”
黎花花敲她脑袋：“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墨白白委屈捂脑袋，瞪了后视镜一眼，前边的司洛赶紧缩回脑袋，讪讪一笑。
黎花花弯着唇，偏头看向另两人离开的方向，低语飘散在疾风之中。
“还能去哪，榕巷呗……”
晚上七点，榕巷。
夜幕半降，黑夜的影子正往血橙般的霞光里挤，昏黄浓黑一片，巷间只余很轻的脚步声，连交谈声都不曾有。
山橘在前，反手牵着陆峤，两腕间的红线亲昵交缠，在黑暗中隐隐泛着红光。
一如那晚陆峤眼瞳中的红。
已经走得很深了，却也没到那时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陆峤微微抬头，不知是时间还早，还是……
目光停留在被斩得只剩半截老树干的榕树身上。
山橘也停了脚步，抬了头手一伸，指尖直指在昏黑中枯败的树干，声音清脆：“这就是啦！”
陆峤不明所以，但心却跳起，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在脑海里浮现，但面上还是问道：“什么？”
“今天花花姐来找我说了关于我父亲的事，”山橘收了手，侧过身去看他，“嗯……和我想得大差不差吧，也是他活该。”
陆峤眼神一沉，接着听他语气轻快，把黎花花与魅魔的谈话、拼拼凑凑调查出的真相都一并说了。
最后，山橘话一顿，忽而仰起脸，冲他笑得灿烂，两眼在逐渐黑下去的巷子里闪着奇异的光。
“这里就是魅魔小姐埋尸体的地方啦！”
陆峤一抿唇，复杂的目光投向那截树干，又想起那晚上还茂密得遮天的繁荣之态，皱了眉。
这是魅魔埋尸体的地方，也就是……
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山橘翘着嘴说出了他的心声：“这棵死榕树就算是我父亲吧。”
随后又打量了几番，皱了皱鼻子，叹道：“真是，这种人灵气怎么就那么足，死了灵散还能长出本体，不过呢……”
他拉长了音调，翘起腿就往陆峤怀里扑，连语气都软了下来，甜甜道：“还好桥桥你倒在这的前晚上把他给砍了~”
陆峤：“……”
严格来说不是他砍的。
视线重新落在彻底融入黑夜中的榕树上，耳边山橘的声音随风变得飘渺，“算他做了件好事吧，毕竟我是在这里把你绑……救回去的。”
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山橘倒吸口气，悄悄往旁瞅了眼。
很好，桥桥看起来没有发现！
于是放心说下去：“反正现在这样是无论如何都死透啦，以后也不用再搭理这档子事了。”
陆峤主动略去了山橘说漏的嘴，垂下眼，眼底沾染了几分笑意，却还是不放心，“你……真不在意了？”
“当然，”山橘大大方方迎上他目光，“都过去了，而且嘛。”
目光轻飘飘往树上一落，又很快收回，“死的也挺惨的，就这样吧。”
见陆峤看着还不放心，索性夸张地叹口气，把他搂得更紧了几分，“我们俩里有一个人是父母都很好的，就够了，两个人同时有反转的情况也太少见了吧！”
柔软的指腹抚平了陆峤眉间的山川，浅色的双眼落进点点释然的微光，“这就够了，改天我把这事告诉我妈妈，她也一定会很高兴的，如果她还活着，说不定会说‘太好了这贱货死得好啊！’呢！”
山橘还装模作样地插起腰，学得活灵活现。
陆峤笑着，不动声色观察了一会儿，见他是真不在意了，才放下心接他的话：“你妈妈也是个很乐观的人。”
“嗯嗯，”山橘点头如捣蒜，语气十分自豪，“我和我妈妈可像了，要不是她身体弱，肯定能好好活下去陪我的。”
说到这里，山橘的脸上才冒出一点失落的情绪，陆峤眉一皱，倾身将人抱进怀里，正要开口安慰几句，怀里的人又闷闷出声：“桥桥。”
“嗯？”
“我带你去见见她吧。”
闻言，陆峤一愣，怀里的人也仰起了脑袋，脸上是少见的认真，他说：“我带你去见见她。”
这回是极其坚定的语气。
黑夜已完全降临，昏黑中卷起几阵风来，飘零的落叶晃晃悠悠，顺着风飞向远处、高处，直至再也看不见。
陆峤听见自己说：
“好。”
……
夜已深了，陆峤跟着山橘来到了一处墓园，扫描后便开了门进去。
外面风大得很，也是奇怪，墓园子里倒是依旧很平静，没有风也没有虫子鸟儿叫，仿佛所有都与地下的人陷入了沉睡。
走过十几个墓碑后，走在前头的山橘停下脚步，陆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墓碑上的女人面貌姣好，神采飞扬得与这里格格不入，打眼看过去，山橘的眉眼真是像极了她。
而后，山橘扬起那与妈妈如出一辙的眉眼，弯着笑了笑，说：“妈妈，我带我的爱人来见你啦。”
陆峤闻言心念一动，冷淡的面孔霎时像被融化了一般，染上几分温情。
他没想到，山橘会用“爱人”这个词。
眨眼睛，山橘抱着膝蹲了下来，与女人笑着对望，轻如落叶的喃喃自语飘在半空，打着旋儿进了地下，也进了站在一旁的陆峤心里。
“虽然今天才定下关系，但成为真正的爱人也是迟早的事啦，你看，我挑爱人的眼光应该是比你好一点，，是不是很听你的话呀？”
言语间，悉悉索索从兜里掏出个什么东西，举着在相片前晃了晃。
陆峤低眼看去，是一小块木块，已经十分开裂了。
山橘一个抛起，木块瞬间燃起火星，以不正常的速度燃成灰烬，消散在宁静的夜空里。
“他死了，”轻声说，“死得自得其所，死得很惨，你放心吧。”
这么说着，山橘甚至有了相片上的女人笑得更灿烂了的错觉，抿着唇无声笑了笑，又说：“我会像你说的那样，过得很好的，陆峤也不会是他那样的人，你不要再担心我了，总拿我当小孩儿看，我比陆峤还大得多呢。”
话语说到最后，沾上了撒娇的意味，宛若正跟母亲要夸奖要糖吃的孩子，软语咕哝。
“陆峤。”
陆峤垂眼看去，神色平静而温和。
这是山橘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山橘仰着脑袋和他对上眼神，伸手扯了扯男人的裤脚，依旧是撒娇的语气：“你也来跟妈妈打声招呼吧。”
一块碎叶飘到了陆峤脚边，男人望去，无风自动。
陆峤移开目光，先是对墓碑鞠了一躬，才蹲下身，和山橘紧挨着。
“您好……妈妈。”
碰触到山橘不满的目光，陆峤咽下了原本要叫的阿姨，换了称呼。
太陌生的字眼，起初陆峤还觉得有些怪异，看了山橘弯弯甜笑起来的眼眸后，心腔又像填了块刚出炉的棉花糖。
绵软、甜蜜、温热。
还在渐渐膨胀。
“我会永远和山橘在一起，不会离他而去。”
陆峤的话简短却有力，天生的寡言少语，语气却沉稳而严肃，带着坚定的决心。
没有了下文，山橘眨巴着眼睛，以为这就说完了，撑着膝盖就要起身，手腕间却突然传来力度，把他又拽了回去。
“嗯？”山橘懵了，迟钝地看过去。
陆峤微抬手，纤细的红线在墓前摇荡，红光映亮了相片上的眼眸，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山橘圆睁着眼睛，眼眸中水光涟涟，倒映着男人认真的侧脸，又听见他说：
“我爱他。”
言简意赅，而又掷地有声，没有任何承诺，却又像发了一个天大的誓言，许下了严肃的承诺。
“啪嗒。”
陆峤神色一动，侧过首去，眼神落在对方溢满泪水的眼眸上，随后是泪珠滑落的脸颊，最后停在堪堪挂着颗泪滴的下巴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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