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样子也很着急,被撞倒了也只是轻拂了下衣衫灰尘,随即迈着步伐朝大堂走去。
“这人谁啊,连句话都不说的。”兵部尚书被无视后,看着他的背影谴责道。
“你做官晚接触的不多,此人是郗文康,年轻时才情出众,但言行不慎得罪了先帝被罢官,一直赋闲在家呢。”旁边人解释说,随即疑惑道,“不过他已经许久不问世了,他怎么会来。”
京兆府大堂内,宋南卿一袭深蓝色云纹滚边衣袍,黑色腰带束在腰部显得精神十足,他垂眼坐在中间台前,对着依次向自己行礼的众大臣看去,最后目光落到了边角那个清瘦的身影上。
“情况就是如此,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官成了一件如此稀松平常的事,在你们这些世家子弟眼里,成了敛财的工具,以至于有今天这种大逆不道危害朝廷的谣言传出来!”宋南卿让魏进把农夫为自己弟弟买官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皱起眉头大怒。
这群人不学无术也罢了,仗着自己父兄手里那点权力,随便说两句话就能把随便什么人塞进官僚体系中做个小官捞油水,他们一个个都是族中的掌中宝,说几句话安插个人是手到擒来的事,但背地里收了人家大把银钱挥霍。因为大盛的文官每月俸禄并不多,靠两袖清风做官那真是两手空空。
那天郗家长子结婚,他们喝多了之后胡说了两句典故,真让那来送礼的农夫听去想讨贵人欢心博前程,只是没料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差点酿成分裂天下的大祸。
宋南卿沉下声音说:“只是不知这件事只有他们这些小辈品行不端,还是各位有所授意呢?”
别有深意的眼神扫过众人,他们背后出了一层薄汗。但以往这种时刻,都有贾良坐镇,他们这些世家门阀的权力都有贾大人保障着,再不济,还有王潜那个一张嘴叭叭说不停的为他们的共同利益辩解,但现在,二人都不在,他们这些习惯了有人庇佑的除了一个劲认错保证之外,说不出什么花来,只能说自己绝对没有谋逆不臣之心,双头牛天下将分的谣言也都是小辈胡说的,绝对没有他们半分授意。
“有心也好,无心也罢,之前陈立文说科举改制之事朕还不以为然,但如今看来,再那么下去,世家子弟不学无术靠家世荫庇就能轻松做官,他们也没有努力上进真才实学的必要。对个人,长成废材是可以预见;对家族也是拖累;对朝廷而言,更是培养一群蛀虫。”
宋南卿甩了甩袖子道。
“别说什么年纪小不懂事的话了各位大人,在座有几个比陛下年纪还小的?”沈衡听见众人辩解吵闹的声音,出声道,“年级小的可不是都不懂事,各位教的不好可别都把责任推到孩子身上。今日涉事子弟禁足三个月,父兄罚俸半年,有异议吗?”
沈衡坐在侧边椅子上,头顶悬着巍峨端正的泰山红日图,此话一出,众人安静。
三月之后,正是科举之日,此道旨意一旦发出,此次在郗家宴会上涉事的就无缘此次科举了,而下一次,还要再等三年。
“之前御史陈立文把科举改制的草案交到了礼部,陛下一直惦记各位都是大盛肱骨之臣,子弟也应多受庇护,一直没有启用。但事到如今,各位还有何话要说?”沈衡截断了想要说话的户部侍郎,“知道你要说什么,还是钱的事。他们私底下收了那么多行贿钱款,陛下脾气好,只是罚他们谣言之事小惩大诫,真追究下去,你以为只是禁足就能了事吗?”
宽阔的房间里回荡着沈衡说一不二的声音,他虽然不坐在正位,但事关要紧的事全都是他在发言,宋南卿甩着袖子在玩桌上两种颜色的令签筒。
“今日之事只有在座各位知晓,从买官里获了多少利本王不管,这次科举改制需要的钱款,你们补上,此事就算翻篇,三年之后诸位子弟坐新的考场,如若不然,回去坐地牢。”沈衡说话直接又简单粗暴,平淡着一张脸端着儒雅的派头,说出的话却是像土匪头子一样直接威胁。
宋南卿偏头看向沈衡,在心里默默鼓了下掌。
此时,刚刚一直站在角落未置一词的郗文康出言道:“陛下,今日之事都是在我郗家宴席上发生,郗家难辞其咎,草民愿意代表郗家为科举场所修缮捐助钱款,也算是为朝廷尽一点心意。”
他在家听说前些天郗渐大婚时请来的世家子弟,都被带走拷问,郗渐父亲他的二弟被外派巡视回不来,郗渐又跟着新娘子回娘家了,怕为郗家招来祸患,他才赶紧来看看到底是出什么大事。
宋南卿垂眼看他,这个他娘亲写在书信中的男人确实有和旁人不同的风姿,至今仍然未婚。如果当年母亲没有被父兄强迫入宫,大概这一生会过的更幸福吧,不过那样的话就没有他了。
他不着痕迹打量了郗文康几眼,说:“郗家有如此风骨,倒是让朕耳目一新。”
“朕之前听闻,你善建造制图,可有其事?”
郗文康还是第一次见当今圣上,自他被罢官之后,虽然弟弟还在朝廷活动,但他本人已经避世许久,现在这个少年天子,是前朝贵妃贾娴之子……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会是他当上了皇帝。
宋南卿的眉眼间有他母亲的样子,微微上挑的眼尾,跟贾娴一脉相承。郗文康不敢多看,连忙低头回话道:“草民只是略有研究,称不上擅长。”
他曾经主管过翰林院的建造修缮,在工部任职,不做官回家之后也给人设计园林建造,在他年轻时,人人都称赞他才情出众,是不世出的天才,连神童郗渐,大家都说是继承了大伯的天赋。只是一步踏错惹先帝厌弃,这才闲赋在家。
宋南卿点头道:“略有研究已足够,既然你为科举场所修缮捐了银子,那么只有你来亲自规划,朕才能确保每一两银子都用到它该去的地方去。”
“郗家长子大婚本是喜事,你也预料不到会有人在宴席上生出这许多事来,既是刚刚大婚,就别让这些是非给喜事添上晦气了,你安心去工部做事就好。”
郗渐也是今年科考,有了陛下这句话,他就不必因着这事被牵连了。
宋南卿在即将散场之时,端起茶杯没送到嘴边,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沈衡说:“那日我去舅舅府上,还看到他在为寒门子弟开设小课堂教学,同为人臣,有人教子不严惹出祸事,有人两袖清风为百姓纳福,着实天壤之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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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各位教的不好可别都把责任推在孩子身上
第19章
二人说话虽轻,但在场许多人都听到了。
他们教子不严确实有错,但贾良之子贾士凯就是什么好东西吗?那日郗家宴请贾士凯没去,是因为言官在陛下面前说他在青楼和人大打出手,弹劾贾良家风不正。被贾良以请家法后受伤卧床不能外出为由,禁足在家里了。
想到这儿,在场几位一直以贾良马首是瞻的大臣相互对了个眼神。
收人钱款给个小官做这事,最后的拍板决定权还是在贾良手里,那天喜宴贾士凯没去,到底是真被打了,还是贾良知道那天会出祸事才故意不让自己儿子去淌这趟浑水…这些年他们追随贾良,赚了不少银子也送出去不少礼,不就是为了自己、子孙挣个好前程吗?
今日事发,京城权贵圈子里四分之一子弟无缘此次科举,就算扩大了平民入科考比例,但在权贵圈子里,能和贾士凯相争的没有几个人了,他岂不是稳稳入仕?看摄政王和陛下的意思,科举要改制,以后入朝为官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今日这腌臜事贾良半分没沾染,在陛下那里依然是清清白白的首辅,贾士凯也没像自己子孙一般在陛下面前留下坏印象。但说起受贿贪污,说起来钱权交易,他们只是贾良手下的刀罢了,真正的罪魁祸首端坐云端,反而是他们这群吃他手指缝里露出几个银子的小鱼小虾,又是赔钱又是禁足无缘科考,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贾大人今日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料定了他们就算被做局也无可奈何?若有一日真的东窗事发,陛下到底是会信他们都是受贾良指使,还是信他自己的亲舅舅?
散场时一众人鸦雀无声,等出了京兆府,才有人遮住嘴道:“这样一来,户部倒是不用担心拿不出银子的事了。”
“我们被设计了。”
他们都以为今日双头牛一事要么冲着陛下来的,要么冲着摄政王或者贾良来的,没想到啊没想到,谣言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原来一切是冲着他们口袋里的银子来的。
看谁是做局人,就看谁从中获利最大。
一阵西风吹过卷起了树上的叶子,本来已经变暖的天气因为这阵冷风,又变得凉了起来。端午将至,宫中人人都为了这个即将到来的节日忙了起来。
御膳房换了个新总管,尤其擅长精巧点心,因着端午,这日特意做了艾草窝窝和五毒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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