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下人连连称是,立马就去准备。软小轿送进屋,我亲自将元无瑾抱了上去。放下时他没吭声,可见轿子备得确实柔软,未刺激到伤处。
但,照从前的习惯做到这,我又觉得如此温柔,还是太过便宜了他。
看他尚且将就醒着,我轻轻拈住他下巴,沉了声道:“这次算你第一次伺候我,倒还不错,只是情急了些,没有花样。若下次我再召你,你须早做准备。另外澡要自己洗,药不能别人上,我说过我有这种洁癖,不碰旁人动过的人,这种我嫌恶心,你记清楚。”
元无瑾眼皮快睁不开,强打精神,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我最后道:“给你几天时间养伤,伤好了,就来我身边陪侍。”
元无瑾又点点下巴,这次更轻,回应几不可闻:“多谢主子……垂怜。”
我蒙住他的双眼:“好了,睡吧。”
他总算安然合目,不再强行撑开了。
这段时日,昌平侯来得越来越勤,跟我称兄道弟得极其愉快,几乎就差住在我这。不过一般的时候,他找我都是给我推荐卫国吃喝玩乐之事,让我感受卫国真是个好地方、卫王与卫国君臣上下都期待我入朝。
所以过三日后这回他来,敲着扇垂头丧气,形同打焉的茄子,倒是非常罕见。
亭中寒暄,一问,原来是卫国朝廷愁坏了一件事。
安陵君领全国一半卫军,统率合纵,已与殷国对峙于河东郡半年。昨日在要粮。
卫王气得在朝会上摔奏疏,痛斥安陵君打这么久还无进展,连和约都跟殷国谈不下来。朝臣劝导,前段时日有好几场交锋,殷国虎狼之师,合纵能守住防线不退已是大胜了,卫王才不情不愿地准备筹粮。但国库中储备不够,只能加税。
昌平侯长吁短叹:“靖平君,你说,半年的粮草投进去一点响都没有,却还在要,这算什么事啊?我觉得,怕是真得怀疑安陵君一味固守是在屯兵图反了!”
我道:“但你们卫王还是选择筹粮。”
昌平侯拿扇子敲额角:“王上担心归担心,毕竟也没有证据,安陵君又声名远扬……但至少,这么和殷国僵着互相消耗,总不能没完没了吧。”
我问:“现僵持在哪一城附近?”
“淮源城。就是那个以前他们河东郡的城池。”
我点了点头:“此城周围多沟谷,视野不开阔,容易遭伏,但沿线设防又很方便,安陵君才会占住此地固守不出。”
见昌平侯紧皱眉头,我适时道:“但合纵军也并非不能出战,只需……”只需后面,我故作恍然,捂了嘴,改道,“罢了,都是些与我无关的纷争。”
昌平侯果然被勾起两分能说通我的希望,盯我眼神锃亮,后面目光稍稍黯然,嘴上尽量平静说:“啊……是!不管不管,税又收不到你我头上!”
做卫臣,要循序渐进,从不从到从有个过程,表现出一点一点地被他们说服,方才能令人相信。
“不聊了,这话题没意思,换一个。靖平君,过几日相国府设宴……”
我想抿一口茶,盏中茶水已无。便敲一敲案,让身后下人来换。
从背后探过来的,却是一角色泽十分鲜亮的衣袂。
我没有细看,下意识觉得是瑶露,便道:“上次你扰了昌平侯的眼,这次又凑到这来做什么?下去。”
那亮丽的影子僵了一僵,迅速将新的茶盏奉到案前,缩了回去。我这时才发觉,这是一双比瑶露更要纤瘦的手。
“……是,奴告退。”
我及时牵住他两指:“我误会了,这话不是对你说的,你过来。”
元无瑾轻声道是,站到了我面前,依然低眉顺眼地埋着头。
他今日大不一样,穿了一身艳丽的彩衣,发髻斜束,簪着花鸟,颈边黑印都沿着纹路描了一枝桃花,全然一副以色侍人的做派。
我上下打量道:“我新拨给你的东西你都穿上了,打扮不错。”
元无瑾讨巧地向我笑起:“都是将军赏奴的。奴自然要把最美的一面给将军看。”
我看他穿得还算严实,便说:“你是昌平侯送来的人,也给昌平侯瞧瞧。”
他顺从转身,向另一方行礼。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微微屈膝时,身子有些发抖。
昌平侯看了夸赞:“漂亮,确实漂亮!还是靖平君有眼光,这人在靖平君这,养得越发好了!”
我捏过茶盏,睨着茶汤,有意道:“过去殷王在人前凶恶威严,背后却放浪得很,彼时我早早就想过,楼里的倌儿都比他像个大王。殷王那种人,生来就应穿着如此,打扮得好看些,才更像沦落风尘。”
我抬眸:“琨玉,你说是不是?”
元无瑾仍保持住了笑容,看起来为努力让脸色不难看,费了大劲。
“是……主子说得对。”
我拍了拍身侧:“行了,坐到我身边来吧。”
第60章 铃链
昌平侯找我,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不知不觉,一下午流淌过去。
元无瑾在我身侧,让打扇就打扇,让换茶就换茶,做什么都始终不曾抬头,乖顺得像个影子。不过他不抬头,有意隐藏,并不意味着我就瞄不见他的神情。
他的眉蹙得极紧,不时闭眼加重了呼吸,似乎在强忍什么痛苦。而他将身后悬着,不敢完全坐落在垫上,就这么支撑了一整个下午,那忍的是哪里的痛,也很显然了。毕竟这不过才三天。那伤我是眼见着,可不像三天就能养好的。
昌平侯离去,我跟元无瑾送他到府门口。关了府门,我回过身,再将他打量一番。
细看,他站着果然是在微有颤抖,勉强立稳而已。
“我让你伤好了再到我跟前陪侍,”我沉声问,“你伤好全了吗?”
元无瑾慌回:“将军疼惜奴,上次没有大碍,奴身上当然是好了。”
我说:“那用了晚膳,稍后来我房里。”顿了片刻补充,“谅你这两天还没来得及多准备,且将就先照上次那般侍奉吧。”
元无瑾默过一阵,最终屈膝,头埋得越发低了:“……是,奴这就去沐浴准备。”
然后,他就缓退两步,要走。
他这样的反应,我委实很无奈,将人叫住:“自作主张,我还没让你走。”
元无瑾停住脚步,抬了些头望向我,眼神晃得厉害,恭谨又小心,沾着一丝透亮,竟像发自内心地在对我说,将军请讲,主子唤奴,任何要求奴都会乖乖听着的。
我便低沉道:“跪下。”
元无瑾迟疑片刻,敛起衣裳,放弯一侧膝盖想跪下去。但这动作扯着了他不知哪里,蓦地僵在一半。他倒吸了一口气,一手撑住地面,这才艰难放下了另一半身子。
我再命令:“脸抬起来些。”
他也照做,微微上扬下巴,眸色汪然,充斥着某种希冀。正如我之前所想,他总像是把最后一丝生气吊在我身上,不能再分开。左看右看,他这个乖顺的样,怎么都不似装的。
我抚过他的脸廓,轻轻扇了他一巴掌,力度只够他稍侧过头。
“差点跪都跪不下去,是不是伤还在疼,我让你伤好全了再来陪侍,敢跟我说谎。”我捋过他一缕垂发,“不准对我说谎,懂吗?”
他竟更进一步顶着动作艰难,伏下身去:“是奴错了……请主子责罚。”
我怕他没听明白我话里有话,再次强调:“我说,不准对我说谎。除了这事,你还有哪些谎言、哪些事情故意瞒我,一并交待。”
元无瑾道:“没有了,主子,真的没有了。您惩罚奴吧,奴愿意领受。”
我瞅着这样一个他,总觉得心里有股暗火,又没办法朝他发出去。
我自己都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我想逼他受不住侮辱,反抗,好让他撕下伪装,重新拿出他为王的尊严。可那些他最骄傲的东西,自他变成优伶来到我身边后,仿佛都荡然无存了。
这不应该。
此次尝试又不奏效,我没了折腾他的兴趣,抬手:“你起来吧。一点小事,我不罚你,回去休息。”
他将头在地上重重一叩:“谢主子宽宏,奴遵命。”
元无瑾跪下去都困难,这个起身的动作,更迟滞了。他撑着地面,几番都没有办法彻底爬起,好不容易起一点,还腿脚不稳,当即往后跌坐回地上。伤处遭重,那应极疼,他却仍是咬紧了牙,只发出两声吭,又要努力爬坐起来。简直像一只断了腿的小猫。
我看他蛄蛹得头疼,径直蹲身,一手抄一边,就随随便便将他打横抱起了。元无瑾惊吓无比:“将军!……”
我将目光落向别处:“我抱你回去,搂住我,莫要再摔。”
元无瑾低垂下眸,手臂磨磨蹭蹭地探上了我肩膀,勾住我的后颈。他闷葫芦不爱多话,我便也不言,一路走回去,我纯粹地目视前方,不多瞧他一眼。
他仍旧住在西北角小院,但院中已较为像样,多摆许多花草。进了屋,陈设也丰富很多,床上的褥垫瞧来亦足够细腻柔软。确认了这些,我方将他略侧身地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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