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战争?还是说,经历那么多后,你依旧眷恋俗世的父母与权力?”
“说我挂念父母,算是吧。”维拉杜安说:“战争……战场也是这么回事,想要活下来,还是有很多办法的。”
“也有不少人为了逃避战争而选择来到这里。”
“很遗憾。”他用文质彬彬的口吻说:“我恰好是那种认为——战争很难被逃避的人,不论你躲到天涯海角。”
“你不能这么想,像在这里,被神恩眷顾之地……”
“您的好意我理解的,”他说:“您就当我舍不下我的父母吧。”
……只是这话说得让人疑窦丛生。
众所周知,维拉杜安可是眼睛都不眨就答应了在这里再呆三年的要求,说他太过谦卑,为了讨好父亲什么都能做,也不尽然,这是一位过分有主见的王子,有主见到,一小部分关注局势的主教,已经开始打算对他进行一些小小的投资了——他们没见过维拉杜安那位胞弟,但一位乳臭未干的小孩,又怎么和既有战功,又如此出彩的长子相提并论呢?
而在维拉杜安看来,他对艾希卡兹拉拢,抱有一种微妙的态度……和崇尚火焰的异教徒不同,这里到处都有水元素,知识从水源中流淌,这是流传在阿那斯勒地区宗教的一句哲言,因此无论走到哪,都总有水渠流淌……知识,智慧,这词汇出现得太多,多到能引起一种生理性呕吐。
他在这里学到了很多,从前人那儿继承的智慧,也有今人的哲思,更多的是与他经历相悖、可笑到极点的理论,温柔乡里孵化出来道理
刨去一部分神学,这里的大部分人都认为历史可鄙,历史除了残酷什么都没有记载,人性也丑恶到无法进行教化,而诗是揭露事物本质的观念,诗要远远高于历史。(注)
事实真是如此吗?在宁静的夜灯下,他编纂着一部他自己经验而得的军事书籍,里面全是关于“可鄙的历史”的内容,这本书注定只能作为手稿存在,他删删改改地写了三年,最终在离开艾希卡兹的头一天晚上,把这东西丢进火炉,烧了个精光。
他自嘲地笑了笑,谁会对他的经验之谈感兴趣呢?
那是个万里无云的一天,来接维拉杜安的是他的副手,“断臂”盖伊,他留起了胡须,变得沉稳,他来的时候,还带了他的新婚妻子过来。
“来见见吧,这是和我一起从小长大的朋友。”
“你好,”隐瞒了身份的维拉杜安伸手与那女人握了一下:“盖伊在信里提过你,顺带一提,他写的字还是很差劲,只有写你的名字时才有点样子。”
“嗨,去你的。”盖伊短暂地笑了笑,复归沉默后,他想说点什么,又碍于妻子在场:“……你要回王都了。”
“这一天终究会到来,不是吗。”维拉杜安平静地说。
“你……你保重。”盖伊重重地点点头:“别忘了我啊,我们打算先做点买卖,抱歉不能陪你一起走了,你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打算陪她上她的家乡去,有点偏僻,没准我们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了。”
维拉杜安没有说话,而是给了朋友一个拥抱。
——但事与愿违。
在他即将返程之际,国内再次爆发了叛乱。
事后回味起来,那不过是一起私自审判的巫师案,后来逐渐以讹传讹,成为了一场恐慌——有人声称看到了魔鬼,在中途去平乱的维拉杜安看来,纯属无稽之谈:每个人都说看到了魔鬼,但每个人的描述都天花乱坠,更多人就是在跟风瞎传。
这种事每隔几年都会发生,通常闹到郡里就完事了,这次不知怎么——后来想想,也许是有心之人在刻意推动,居然演变成了一场新的宗教癔症,人们成群结队地在街上抢劫、斗殴,然后做一些似是而非的表演。
死者不计其数,其中也包括盖伊和他的妻子。
当然,这是维拉杜安回到王都之后才得知的了,他在结束这一场骚动后,终于踏上了回程之旅,当跪在国王脚边时,他心若擂鼓,几乎要在那道目光中窒息,可国王对他的态度,只有伪装出来的亲近。
曾经视若珍宝的孩子,现在也不再是什么稀罕物了。
如教士说的那样,王廷的纷争太多了,多到放眼望去,都是这些,厌倦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内心,梦里也尽是丛生的火焰,唯一支撑着他的,就是某一份承诺,以教堂钟声为见证的,他与某个人的承诺——
“叛乱之心一起来,就不容易熄灭。”
朝廷上,大臣们传阅着急讯:“这个地方又开始了。”
“是两年前的余波吗?”
“不,好像是缺粮……”
“那是他们没福气!”
“据调查,是因为当的领主派骑士强抢——”
“荒谬!谁看得起穷人那点口粮!”
“这样吧。”国王在七嘴八舌中一锤定音:“不管什么理由,叛乱之人,有牵连的,送上绞刑架,以儆效尤。”
“这样一来,那一整个村子都——”
“我意已决。”国王挥退了近臣的觐见。
没有来的,维拉杜安心跳慢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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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注:嗯这里出自一些西方论述和亚里士多德(?)
亚里士多德认为,诗描述可能发生的事,这些事合乎可然律或必然律,也就是合乎事物发展的规律。诗要在特殊人物的事迹中显出普遍性,因此诗比历史更高。这个原理接触到普遍性与特殊性的辩证关系,并且包含着典型性的萌芽思想。古希腊的历史大都是编年纪事(例如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按冬夏编排),其中的内在联系和因果关系不甚显著,因此亚理斯多德没有看出历史也应揭示事物发展的规律。(出自罗念生全集)(毕竟古人有认知局限是正常的)
另外,部分持神学思维的(西方)人多少是有历史虚无主义无用论比如大谈特谈历史是陷阱最后定睛一看是个呃犹太人你们宗教分子真是(。)
这种想法的维拉不太认同这个说实话
第170章 真相是假
很快,维拉杜安就知道了国王下令围剿的叛乱之地究竟在何方,原本这事轮不到他,如果不是官员们说漏嘴。
“登特地区,谁能想到那里会……”
“是啊,十多年前,殿下不就是奉命到那里去监督圣维卡大教堂竣工吗?”
“没什么好可惜的,一群乌合之众……修教堂,给他们带去了多少福祉,他们却还不知足……”
贵族们刚拐过一个角,就和那位王储打了个照面,只见那年轻人头也不回地与他们擦肩而过,脚步越来越急促,甚至最后奔跑了起来。
他在宫廷的花园里找到了正在听人奏曲的王后,女人见到他来,摆手让乐师退下:“我的孩子,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母亲。”他说,他每次说这个词的时候,都是很快地掠过,就好像离家的数十年里,他已经与这个词汇生分了:“……我听说了一点叛乱的事情,我想——”
希尔莉丝王后请他先坐下,她猜到维拉杜安想说什么:“你想去帮忙平叛?维拉……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的双手是柔嫩而丰腴的,与记忆里的另一双手截然相反,她拍了拍维拉杜安的肩,她和这个千辛万苦得来的儿子并不亲近,因为国王不会允许——以至于希尔莉丝王后只能偶尔上奶娘那看一眼维拉杜安,他的头发是柔和的棕色,和他的父亲一样;双眼则是湛蓝……在他出门的这十年里,除了这两样特征,其他几乎是大变样。
不再优柔寡断,变得沉稳有力,谈吐自如,杀伐果决,再巧舌如簧的诡辩都能有理有据地反驳,有那么些老国王年轻时的影子,可偶尔她也会觉得,她多少有些看不透这个儿子,因为他总在凝望远方,也许是男人特有的、对土地的征伐欲望所导致的,她很轻易地为自己打消了一切怀疑。
“我认为父王的决策不太妥善。”他说,儿子冲母亲弯下腰,本来是天经地义地,但他的目光太过灼热,还有些——急切?
“只是一个村落而已。”王后蹙起秀美的眉毛:“现在世道可不如从前了,放任的话,会给整个国度造成灾难……”
不消王后来告诉他这个道理,维拉杜安比谁都清楚,在很多时候——你不得不舍弃点什么,才能顾全其他,其中的伦理问题,去问哲学家可能还能得到一些启示。
留给他们这种人的,无非就是做与不做两种选择。
维拉杜安在弯下腰时在想什么呢?他打了满腹草稿,比如——比如他愿意从私库出钱赈灾,他了解那些穷人,只要有一口吃的,造反这种事,完全是无稽之谈,他们不过是被利用了;他希望父亲收回命令,现在止损完全是来得及的,他骑上最快的马,把传令官追回来……
纷纷扰扰的念头在那一瞬间炸开,让他难以将条条缘由一一道出,他哀求道——他还是第一次用这种哀求的口吻,“请您帮帮忙,我可以……”用一切来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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