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的想法呢?”
少问君主的建议,多问他的想法,是身为幕僚的美德;而君主也要适度地揣着明白装糊涂,而这毕竟是件没有梯子台阶也得硬往下跳的事情。“我不同意修大界碑。”
理由嘛,他可以找上那么几百个!从最仁慈的说起,不想见那么多的血腥;从最现实的考虑,本身就在探索中的地图早早确立界碑,怕是三年就得再往外一挪,过于费心费力……
哈,哪来那么多借口,他就是纯粹地不想——更深层次的、唯有他自己知晓的,他绝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修建大界碑。
……会招惹到别的什么麻烦,他想,月光移开,随手被掷下的阴影笼住了他的半身,黑暗细嚼慢咽地将他吞没,又在下一个稍微明亮的瞬间把他放了出来,骑士敲门而入,“殿下,那只黑孔雀找到了。”
***
差点为这里招惹来麻烦的、被称作“黑孔雀”的美丽禽类此时正若无其事地站在兽笼里,颈部细长,羽毛细腻而有光泽,艳俗而又骄傲的鸟,粼粼的尾羽将世人从昏沉中拖入另一片激奋人心的领域……哪怕映衬着那身黑羽的是无数尚有活力的眼球,不停地流着眼泪,绿色的,棕色的,蓝色的,有的逆来顺受,有的含情脉脉,有的黯淡如盲人,让人又觉惊骇,又忍不住去打量。
直到身边的景色都开始模糊,唯有那只高贵的鸟儿清晰、明朗、触手可及。
法尔法代一点没留情地用剑杖抽了一下不知第几个被迷惑的倒霉蛋,他还顺带踹了一下笼子,把黑孔雀吓得尾羽都瑟缩了起来,旁观的人一下清醒不少。
“你们很想给这只鸟当点心?”他转过头,离他最近的那个人猛地摇头:“那就不用了,大人。”
“这东西吃肉长大的啊?”一个斐耶波洛男子说:“以前看见商队带来过一只,但那只羽毛上的不过是花纹,这是货真价实的眼睛啊。”
“它不喝水,也不吃果子。”负责喂食的人说。“您说它吃肉,但我们拿了给猫崽吃的肉给它,到今天也不见吃一口。”
吃喝着他人血肉长起来的珍贵禽物……不愿意纡尊降贵进食些别的,这点在法尔法代的预料之中。不过,这鸟能在魔鬼马戏团里能被好吃好喝地供着,不代表法尔法代也乐意就这么养着这鸟……再说养这玩意有什么好处吗?
“哦……是黑孔雀,”来凑热闹的安瑟瑞努斯中肯地评价道:“它的美丽时常被魔鬼们称赞……”
“没觉得。”法尔法代说,不就是五彩斑斓的黑外加奇怪的眼珠子吗?没什么好看的。
“看来您不喜欢。”
“而且留着也是个问题,”法尔法代说,这算是预言性质的话语吗?他不知道,“我不喜欢别的什么东西来打搅……”他用暗沉沉的红眼睛看向了远处……往北是莽莽原始林,往南是田野、村落,在永远铅灰的天空下,别样的宁静正由内往外地扩散着,他不希望被命运的突发奇想而打断这种——以后会更好的——愿景,至少现在不行。
近乎本能的,他对那两个魔鬼进行了处理,如果还有人准备来寻找这东西的话……
“那您可以考虑交给我。”他突然话锋一转,表露出了他来凑这个热闹的真实意图。
“……?”
众所周知,把活物交给安瑟瑞努斯后,有且仅有一个结局。
不是吧你这也能做菜?这得是道什么掉san菜啊?
法尔法代感觉眼皮跳了一下,他张了张口,考虑到养是养不来的八成最后不是被饿死就是被丢去喂蛇,变成菜比较对得起黑孔雀的价值……
他最后选择算了。
意思是,就算哪天又莫名其妙多一道菜他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至于某个丢了孔雀的马戏团?那祝他们早点放弃吧。
***
尽管还需要为领主耕种、捕猎和做工,不需要缴纳太多赋税,也不必为食物发愁的死后生活比活着时的生趣索然要有意思得多,适应了生活节奏的斐耶波洛人也学着阿那斯勒人,把自己熟悉的那一套换汤不换药地搬出来继续用。特别是,这些斐耶波洛人来自一个还算繁华的城市,也就是所谓的市民——他们以手艺人和工匠居多,也会种地,更多的是在其他岗位上做活,或者鼓捣各种新奇玩意。
魔鬼少年唯一设立的审查项目就是“不得危及他人利益和破坏公共设施”,异端不异端不重要,不太伤风败俗也没人管你,可人到底还是需要能证明且衡量自身的价值,在看一群人突然聚在一起忙前忙后快一月有余后,一份集市的申请被摆上了他的案头。
由以商贸活动而闻名世界的斐耶波洛人牵头,加上阿那斯勒乡人久未感受过集市的氛围,两边一拍即合,准备搞个大的。法尔法代一开始看到这份申请时,还有些讶然,谁能想到他们早不和解晚不和解,在这种方面上达成一致呢?
“集市,要办吗?”赫尔泽轻声问,她草绿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期待。这是好事,法尔法代自然不会拒绝,哪怕他今晚得继续加班发币,还要拉上西采计算流通多少凭证合适。
不过,法尔法代还是谨慎地问道:“你生前的集市是什么样的?”
“啊……”赫尔泽略加思索,“一般是去镇子上,听说也有那种办在道路上的,得起得很早——不然等从村里到集市,都晌午了。我们家有车,但平常也不怎么进镇,所以会趁这个机会去买一些布匹、茶叶,牛农卖牛,羊农卖羊羔和羊毛,穷人会用鸡蛋换点面粉,还有人会扛着稻草人来卖。”
“这时候是酒馆老板生意最好的时候,丰收过后的庄稼汉会上酒馆痛饮……镇上的酒馆老板娘汉娜是我姨妈,她说,这时候要让他们先付钱,不然等他们赌到一个子儿都没有的时候,这群人就会开始嚷嚷赊账了。”她微笑了一下,继续说:“有些流浪者……就是那种喜欢住在帐篷里的家伙,我姐姐说,那些人多半患有皮肤疮,让我不要靠近,另一些人会表演杂耍,他们的布袋里什么都有。”
她讲了很多,都是些很常见的、能够想象的故事,唯一不同的是,这些是只存在于黑发女人自己回忆之中的旧事,她若想要继续往前走,就不得不怀念、痛苦和追思的往昔;反正,要是西采,会讲些类似使徒才会讲的话:人是无法脱离过去而活。可惜他没讲过这句话,而没有过去的法尔法代也就不必去敷衍一句你说得对。
“还有……”她突然没再说下去了,反而转移了话题:“您准备把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定在他印钞结束的那天——开玩笑的。
“下周吧,希望不会下雨。”
在众人的期待中,简陋的摊铺在空地上铺开,两侧拉起了挂有松果的绳子,一切按人们生前的规格来,一条集市长街的雏形渐渐出现——整条街主要分为几个区域,以组别为单位的售卖区,比如厨房的工人在鹅怪的允许下,能端着锅子出去卖成品小吃,事后得到的报酬平分就是;与之相对的还有织娘为人往衣物上缝补图案、渔猎组卖一部分挑选并报备过的战利品等等,另外就是个人或家庭为单位的商贩,这其实更像是大型旧物交换现场,除了买卖物品、技艺,还有些供人观看的歌舞。
即使没有太多可以交换的,欢洽的氛围却能一直洋溢,斐耶波洛人向藏书馆那边申请了一批纸笔用于记账,阿那斯勒人不放心地将场地清了一遍又一遍……可能等到很久之后,他们会拥有更大、更繁华且商品更丰富的集市,而死后的这第一次集市将永远——意义非凡,转眼间,集市日很快就到了,那虽然是一个周一,却给人一种轻松愉悦的、类似休息日的氛围。
而本以为自己今天主要是维持秩序的维拉杜安,却在大清早被迫套上了一身铠甲——他都记不清他多久没穿铠甲了!谁让法尔法代是个不太在乎他披挂与否的随和主人,手上塞了一把剑,然后被推到集市现场——
“在……阿那斯勒,是这么说吧?凡是领主牵头的集会,都是要有骑士比武的。”有人解释道:“您不会忘了吧?”
“我知道,”栗发男人无奈道,“但有谁能……”而且领主下场也不压根不合规!
下一秒,同样身着轻甲的……或者说,只有那一身轻甲,站到了他的面前。
克拉芙娜颔首,行了属于剑士的那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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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努力赶了更新!嘎嘎嘎
第60章 骑士比武
很难说批准了这件事的法尔法代是无心的,既然有热闹可看,为什么不呢?
二人站在专门被清出来的空地上,另一些本来还在布置靶子、搭建台子的人纷纷将这里围了起来,法尔法代拒绝了别人给他搬椅子的举动,就这么站在前方。就像面对节日时姑娘会梳起发辫而非用头巾草草包裹、男人将穿上干净衣服而不是放任自己一身古怪气味一样,法尔法代也相应地换了一身讲究的白衣紫袍,衣角和外袍上皆精美的刺绣,面对维拉杜安的无奈视线,他报以一种似笑非笑的态度——请吧,二位。他的眼神仿佛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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