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多:习惯就好,他们互殴很久了
第69章 玛珂劳薇
绿雾季的最后一周,人们忙着割最后一轮麦子,忙着种植冬果树、清理煤灰和囤积柴火,秩序与习惯杂交后诞生出种种潜移默化,有的不需要加以约束,有些糟糕得可以,让人头痛——而现在,法尔法代可以先把这事儿放放了,因为他终于在隆冬来临之前凑齐……哦不,有了足够多的文职人员,上能给他撰写公文,下能替他开办夜校……
“咦,我们吗?”玛丽萨点了点自己和她那帮朋友:“我们去教……”
“教师里很多人是科班出身,”法尔法代解释道:“他们不一定懂得如何——或者说有耐心去教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他们或许性格固执,或许进度缓慢,他们并不是无所不能。”
也有给这群孩子找事做的因素在,他算是发现了,有些熊孩子简直完美诠释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有事的时候吧他们也不推脱,没事超过一定时间就开始拆家——尤其是在这一群死者里,老人和孩子占比还挺大的……
以优异成绩从佩斯弗里埃那儿毕业的那批人已经进藏书馆帮忙去了——比如拉莫娜。这是件好事,他们能接触更优秀的学者……在法尔法代有闲心组织高级教育之前,这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而像以玛丽萨和凯米为首的这帮皮孩子去了就是添堵,有人的天赋不在书本上,而是在那些铿锵作响的技艺里——在木于木,铁与铁之间,在需要精巧构思和稳定笔触的绘画上,在厨房的香料、面包、锅与火中。冬日毕竟漫长,让他们抽点时间去当助教也能消磨精力……还能让他们别又把好不容易学会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法尔法代不是很想再听见他们几个闯祸的消息,他想,再挨打我可真的保不住你们几个了!
就目前看来,除了时不时斐耶波洛的几个莽汉喜欢没事去芬色临时聚居点找茬,或者芬色人跑来找茬之外,一切都还好,闹不到城堡这边。从教学任务中半解放的佩斯弗里埃美滋滋的哼着一首小调,他翻了翻装订好的绿册:“哎呀,您写的字终于没那么奇怪了。”
“……”
窗外正下着一场阵雨,从厨房偷溜出来的口袋猫克拉斯正惬意地窝在法尔法代的腿上打瞌睡。直到被没礼貌的人类吵醒,才慢悠悠地伸伸懒腰,跳到桌子上,不过这不能解释法尔法代为什么总是坐得很直——直得刻板,受了领主正襟危坐所带来的好处的猫用尾巴扫过松墨瓶,呼噜呼噜,和雨声配合得相得益彰。
就在法尔法代一边把猫抱开,一边想不然继续把这人踹去教书——的时候,他又不知怎么的,叹了口气。
“说真的,我不是想打探些什么,您……知道那些其他死掉的人都会到哪吗?”
与其说“他们还没放弃询问这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还不如说他意有所指,佩斯弗里埃此人有着一张完美适配“忧郁”一词的脸,面色苍白,细鼻子,尖下巴,如果说面容上的憔悴纯教书教的,那心灵的憔悴又是为什么?
“你想问什么?还是说,你有什么应见却未见之人,等着在冥府重逢?”
法尔法代可以在他离开后偷偷调档案的,他嫌麻烦,干脆直接问出了口。
他的猜测是恋人一类的——刚才说了,诗人的气质能让他流连花丛,然而在思忖过后,他在迟疑中给出了另一种答案:“不……是我的妹妹。”
“她……她叫玛珂劳薇。”他想了想,居然破天荒地和领主请示——他借了一支笔,郑重其事地写下了那个名字。
如果把讲述权教给法尔法代,他会很简略地省略一切辞藻修饰,把故事的主干保留出来:游吟诗人佩斯弗里埃——正如一开始大家所熟知的,他是一名落魄贵族的第二子,保留了姓氏与封号,家里却没什么像样的地产,父亲去世后,只剩下一座旧宅和一份林子的地契。好在兄长夏勒是个优秀且能力出众的人,在他的谈判和斡旋下,他们家成功卖掉了那千顷树林,获得了用于投资时髦布料的钱,就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时——他们最小的妹妹玛珂劳薇失踪了。
在家人疯了一样找寻了一周后,被人告知曾经在港口见过类似的少女,也就是说,她被那些以拐/卖为生的人贩子捉了去,众所周知,这些卑鄙的家伙在得手后会迅速转移他们所到手的货物——等他们赶到时,玛珂劳薇大概已经被胁迫着上了船,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中,不知去向。
“她是如此年轻美丽,有着一头夕阳般的长发,母亲埋头哭了很久,睡时也哭,醒来也哭——后来她因思念过度,得了癔症,她总在讲一件事‘玛珂劳薇什么时候回来’?我和哥哥谁也不敢在这时候搭她的话。”
“所以你就背着家里人离家出走,为了找你的妹妹?”
圭多说。
老头最近神出鬼没的,冷不丁来这一下,猫倒是没被吓飞,佩斯弗里埃快吓死了。他颤抖着手,还没等他问出那句“您怎么知道”——圭多不以为意,甚至冷笑道:“哎哟,年轻人,您哪,真是个十足的蠢货。”
偶尔——特别是现在,法尔法代还真想提醒一下老头还是积点口德,但圭多此人不是不圆滑,他一旦开摆,谁也奈何不了他那张老嘴。
“我怎么就蠢货了?!”
“难道要我夸你一句勇气可嘉?本来你母亲就失了妹妹,你兄长又忙于白手起家,你应当侍奉左右,再给兄长帮忙——寻找妹妹这件事固然重要,但单凭当下,要找回她,除非撞大运。既然令兄有意经营商业,等差不多了,组个商队去找,又何尝不可?”
“但商队太慢……”他无不苦涩地说:“别说母亲了,我们也成日成夜担惊受怕,我妹妹性格温柔腼腆,我怕她遭受什么……”
他简直都不敢想她会遭受什么,这才留下一封信后冒险离家,凭借还过得去的曲艺边流浪、边寻找她的下落,他自己吃的苦头嘛,刚开始是不少,什么遭到打劫勒索啦,流落街头啦,而佩斯弗里埃坚信这些都不算什么,他但凡早一步到,玛珂劳薇就能离死亡更远。
“这份心不错,但摆在我们眼前的事实是——”
是的,事实是佩斯弗里埃死了。他年纪轻轻就成了亡魂,他的兄长不知情,他的母亲不知情,在经历了失去玛珂劳薇后,他们还失去了佩斯弗里埃——玛珂劳薇也许还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而佩斯弗里埃可真的死在了外头、死在了兄长与母亲看不到的地方。
“我……我……”这年轻人也并非——不知道这一点,只是一直以来不敢承认,他是个无能的兄长、失败的弟弟和不合格的儿子。他双手捂住眼睛,失态了一瞬间,等移开的时候,就只剩下微红的眼眶了。
他提出告辞,他就算不提出告辞法尔法代也准备找个借口把人打发去独自静静的。
“我说你就不能少说两句。”等人走后,法尔法代揉了揉猫的耳朵。“人总有脑子一热就冲去犯傻的时候。”就像您老人家也经常没事炸两个瓶子一样。
“看来您对人这种生物理解得很透彻。”
那不然呢?他只是被开除人籍,不是没当过人。
“好心办坏事,类似的事情可还多了去呢。”他说:“您真准备让所有人都来认一认字?”
“如果你是为了这件事……如果我说是呢?”
“您其实不用那么大费周章,世界上不缺文官和修士。”他露出一个属于老人的笑,一个在松弛皮肤上,会显得慈眉善目的笑:“我一直很好奇,您已经掌握所有人的生杀,连地上的君王都没有您这样随心而动的权力,您为什么还要费劲——喔原谅我一时想不到什么恰当的词汇——去给普通人那么多关注?”
“你们认为的正常君主是什么样?”法尔法代反手把问题抛了回去。在圭多的回答里无非就是勤政爱民雷厉风行云云,就是他同样会说,没有哪个君王会操心一些草民识字的问题,他作为一个他人眼里的学究,本身对无意义的享乐兴趣不大,他深谙一些关于帝王权势的做法……好吧,谁让在法尔法代治下,顶多瞒报,造反几乎没可能,他本来随他去来着。
“您没收拢那些芬色人。”
“?”话题是怎么跳到这儿的?
“加上您准备做夜校,都是给人好处,您想从人类身上摄取到什么呢?您不妨和老头子讲讲。”
“都说了没什么。”法尔法代快举手投降了,而表面上还得稳一下:“因为好玩,这个理由可以吗?”
因为好玩,所以让平民识字,允许修女替他抄书,还给了许多人地上都不曾存在的优待。
这有点过于讽刺了,别的不说——这理由绝妙的有些过分,说这话的是魔鬼。法尔法代翻了翻圭多之前怼佩斯弗里埃时顺手放在桌上的文件,挥挥手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他的办公室只容得下猫和狗,不留闲人。
今年的冬天要比去年提前了一点,和之前一样,几乎是某个瞬间的事——热腾腾的面刚被从锅里捞起,吸满墨汁的羽毛笔刚画下第一个字符、脑海中的符号刚组成一个算式,也许雪是从凡尘飘落下来的,也许雪是书里提到过的某一场雪,炫目而纷乱,在目光里是轻盈的,在地上却是沉重的。猎人们在试图把一头麋鹿的头颅标本安装到大厅上,并且非常不刻意地把两个小时就能干完的活拖到了法尔法代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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