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路无忧实在太累了,蜷缩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甚至把这电光当作是照亮黑暗的灯火。
这些宗门的人,终究还是失算了。
没有光,他就自己制造光。
路无忧不禁乐了一会,又抑制不住想到祁澜被镣铐化去了的部分佛骨,还有最后见到染满血的僧袍衣角。
浓长的睫毛垂下来,掩住眸底的光。
他想他了。
……
路无忧在晦暗中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地望着电光时而闪烁,时而寂灭。
直到舱牢的门打开。
下船的时候,路无忧眼睛险些被久违的阳光刺瞎,疼得直流泪,紧接着一股清冽干净的味道,带着高原独有的广阔气息扑面而来。
灵船停泊在一处山峰上,原本应该是积雪山坡上因灵气的滋养而早早长出薄软的草甸,零星的绵羊像散落在地的绵白糕点,清澈的溪流边上长着紫白相间的小花,溪水流经的地方,是扎成一顶顶帐篷的游牧营地,更远处是低矮的城池。
牧民们遥遥见船队降下,纷纷双手合十作揖。
禅宗和众多仙宗一样,建在了西洲的金轮山脉主峰上,不过寺庙并不宏伟肃穆,相反,黄瓦褐墙,简单朴素,连护山大阵都没有打开,依靠地脉而成的阵法透着亘古无边的禅力,庇护着此地。
众人甚至不能御空,只能步行。
路无忧在禅宗长老的押送下往主殿走去,一群白衣僧人中,只有他一身衣袍血红。
路无忧被押着穿过庙宇回廊,看见庭院里诵经的僧人,设想着年少的祁澜拜入禅宗,是不是也曾在那棵菩提树下念着经文。
而今只希望那半仙器能听懂祁澜和他的祈愿。
主殿上众太上分神已经到齐,路无忧跪在殿上听着,祁澜被关在水牢。在审判结果出来前,两人都无缘得见。
玄敬禅尊坐在莲台上,“为示公正,诸位可随同前往问心所在的圣山。”
道宗太上沉吟片刻,道:“问心镜窥探天机,辨别人心,忌外力干扰。吾等修为皆已臻渡劫,周身灵力自成领域。若集中起来,恐扰问心紊乱。不如,吾等就此处静候结果。”
其他太上同样表示,“诚依天衡尊上所言。”
玄敬微微顿首,随即抬手。
路无忧只觉身体一轻,他被玄敬捉了起来,在其撕裂空间带领下,来到了圣山峰顶上。
路无忧落在地上时,身上枷锁尽碎。他原本便猜到问心镜一定并非寻常镜子模样,但仍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他和玄敬站在湖泊边上。
澄澈的湖面与天空贴得极近,春日低垂的云絮落进湖中,融成一片银光。湖岸积雪未化,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苍茫的金黄,清晰而冷冽的风声掠过,整片湖面如同一面流动的水镜。
路无忧望着这一片圣洁湖镜,不由得心生敬畏。
他自问没有做过什么大恶,至于偶尔小恶小恨,人之常情。
他不想身死,也不想连累祁澜。
玄敬似看出了他的紧张:“问心镜只映照本心,并不伤人。只需心怀虔诚,自得镜台明。”
“若你所言为真,五洲四海,吾等也会把李妄彻查出来。”
路无忧下颔紧绷:“在下所言绝对为真。”
“那便足以。”
玄敬用灵力轻轻托着他,将他送至湖中心。
路无忧脚尖甫一碰到湖面,整个人失去了灵力的托举,立刻沉了下去。
入水的刹那间是慌张的,可很快,一股舒缓包裹着他。
他悬浮在湖中,仰头望着天光穿透清澈水波,光晕如潮汐涤荡,湖水如同母胎中的羊水,温和地拂过他的神识。
路无忧忽然卸下身上的疲惫,缓缓阖上了眼。
他的过往如同倒退的画面,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识海,供问心镜翻阅。
有祁澜重逢后的每一段经历,也有很多他以为自己已经无法忆起了,但深藏在他的识海里的记忆。
与祁澜在青田村相处过的点点滴滴,还有身为游魂时被修士追打的狼狈,历历在目。
更有他生前的记忆,只不过那段记忆被阴气侵蚀过多,只有零星的画面。
他看见自己少年时在家族中备受宠爱,肆无忌惮的撒娇,再到幼年时被兄长牵着手走过的每一个台阶。
最后他像是回到了母亲的腹中,隔着肚皮被两双手摸着,像是在为他的即将降生而喜悦。
耳边似有人在问他,“若要报仇,需要为之戕害生灵,你可愿意?”
路无忧直觉自己无法说谎,只能循着本心回答:“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若我因此戕害他人,来日受千刀反噬,任谁来取我性命,我都认了。”
那人叹息了一声。
路无忧眼皮愈发地沉重。
他感觉到湖水托着他的身体往湖底送去,奇怪的是,越下潜,他的身体变得更轻盈,丹田被压制的疼痛也不复存在,识海意识朦胧得近几消散。
仿佛要溺毙在这片无形的慈祥中。
有隐隐约约的歌声传入他的耳中,有人伴着鼓声在唱。
愿天星为你掌灯,山风伴你同路……
路无忧指尖猛地抽搐了一下,眼睛骤然睁开。睁眼的瞬间,身体的所有感官回笼。
此刻他丹田剧痛,湖底无数灵带缠住了他的四肢。
眼前的禅宗太上似被他苏醒所惊,白瞳仍有未散去的冰冷,苍老的手正虚按在他的丹田上,指间缠绕着灵丝,正强行扯出他丹田的传承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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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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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效率有点低,宝宝们久等啦!挨个啵啵!
第99章
睁眼的瞬间,路无忧脑海里浮现许多从未设想的细节。
玄敬禅尊游历五洲,有太多机会种下诡祟源头,他在北洲布下的封魔大阵,足以见其阵法能力强悍,而且即使是因果关系,禅宗太上对祁澜和他的关系也未免太纵容了些。
他和祁澜重逢是在云来器宗的灵船上,但小小的水祟有必要让身为佛子的祁澜来处理吗?
仙盟委托禅宗,禅宗安排祁澜,每次完成委托后的宗卷送回仙盟,又交到禅宗太上的手中。
他们一路以来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难怪禅宗太上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让他用半心镜——原来一直想的就是让他取得传承后,再从他身上夺走!
自己之前的那个提议,简直是把整个人送到了虎口边上!
电光石火之间,路无忧不再顾忌,疯狂运转灵纹,甚至不惜催动反噬印记,吞噬掉太上们加在他丹田上封印。
诡异的血纹瞬间再度蔓上路无忧面孔,他右臂皮肤乍然撕裂,一截森白锋利的骨刺弹出,以极快的速度刺中玄敬的手掌,割断了夺取传承的灵丝。
他的骨刺确实被收走了,但是骨刺本身就是他本体化作,没了一条,还可以再生。
这是路无忧为了对付潜藏在太上当中的李妄,留下的一张底牌。
玄敬没有向后退,顷刻间反扼住他企图抓住骨刺的手。
路无忧脊背一凉,一股强大的神识威压森然落下,将他彻底禁锢,动弹不得。
“不想死就停手!”玄敬的声音像炸雷般在他的识海响起。
“你丹田的反噬印记与李妄同源,再挣扎下去,反噬印记暴动,他瞬间就知!他此刻就在主殿留心此处动静!”
路无忧挣扎骤然停止,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炸得头皮发麻。
玄敬瞳孔苍白,传音又快又急:“方才我不是为了夺取传承,而是为救你!”
“待你完全融合传承,李妄会通过印记将你金丹内的元神直接炼化,得你肉身,为了不让他得逞,我此刻抽除传承,是为绝了他的念想!虽会伤你根源,但好过身死道消!”
路无忧仍不相信,疑心这是李妄为了打消他猜忌而编造的借口。
玄敬看出了他的怀疑,“你在坪坝上晕倒,别人以为你是中了蛊毒,只有我知道你是进了钧离的回忆领域,因为他临死的时候筑造领域时,我就在旁边。”
“我正是钧离的族弟——钧清,也是我在祭坛上亲眼看见龙宿杀死了龙头。”
路无忧望着玄敬苍老的面容,想起了钧离临死前趴在他身上哭喊的少年,还有巡逻队里的日常,的确是有这么一人。
但李妄理论上也可能通过其他途径知道钧离临死前的场景,路无忧想要继续追问。
“来不及细说了!”玄敬抬头望向湖面,须眉紧锁,打断他的话。
“你刚才强行运转丹田破除封印,灵力的波动,已经引起了李妄和其他人的怀疑。待会我有一法,可将他引来此处审判,证明我所言非虚。”
……
六位太上此时正撕裂空间赶至圣山。
他们方才察觉夹杂着祟气的古怪力量自圣上峰顶激荡而出,碍于禅宗设下的地脉大阵,他们的神识无法立即得知峰顶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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